“施主,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站在山门前,空广和尚忍不住开口。
“师父请说。”林新一客客气气地回道,他对眼前的和尚印象确实不错,见多了影视剧里面那些喝酒吃肉泡妞的帅和尚,一个真实的、普通的、但有觉悟的和尚显然有些脱俗。
对这样的僧人,他怎么样都升不起恶感的。
“施主,跟女人做那种事情是不是很快乐?”空广和尚用向往的眼神看着他,表情却并非是猥琐的,反正充斥着很纯粹的好奇。
林新一深吸一口气,“告辞。”
他留下怅然的空广和尚,毫不停留的转身就走,直奔停车场,这问题他实在是无法回答。
难道要给一个中年男人形容自己上辈子的床事?未免有点过于离谱了吧。
驱车离开前,林新一眺望延山寺,看着独行在上山路的空广,心中升起些许莫名的情绪来。
未曾入世,便已出家,如今在山上的寺庙中,是否孤独呢?人世间的情欲是痛苦的根源,却也是快乐的源头之一,和尚真能修行到心中古井无波、清心寡欲吗?
哎,反正他这辈子是不行了。
林新一很快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丢掉,记录下空广和尚的需求,然后驱车离开。
鹿又弥生找到的零零碎碎的各种委托,需要他这几天去挨个核对,核对完,能现在做的就现在做,短时间解决不了的委托就挂在平台上,大家伙谁能凑巧能完成也好。
委托金倒是个麻烦事。
像空广和尚身无外物,作为一个小寺庙的住持,时常会拿出钱来去做善事,在网上求助的时候,也根本没提到钱的问题,能继承寺庙就已经属于很大一笔精神财富了。
人家愿意说出原因来,是万事屋的名气摆在那,一个还算有名气的侦探事务所,名望带来信任,所以他才会愿意见林新一,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来。
可以说鹿又弥生能找到这些委托,多亏了坑雪野辉带来的名气,要不然一个只在网络活跃的可疑组织凭什么让别人相信呢。
现在麻烦的点在于,林新一三人可以不要报酬,其他人总不可能都白打工吧。
或许一开始帮帮忙行,时间长了白打工谁都会没热情,甚至因为钱的问题对万事屋产生怨言都是有可能的。
这和在不在乎钱多钱少没啥关系,人一旦付出什么没有回报总会厌倦的。
林新一和鹿又弥生是喜欢去帮助弱者的感觉,能从中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别人不一定的。
尤其是百地豪和大槻司这俩从极道退下来的人,以前不见得就少干了欺男霸女的事情,让他们无偿帮助别人……
“回去得好好考虑考虑怎么设置奖励啊。”
林新一暂时放弃思考这事,延山寺属实有点远,直接回家浪费时间,倒不如直奔下一个委托人。
反正都要去,早去晚去都一样。
拨通电话十几秒后,鹿又弥生迷迷糊糊的声音在耳麦里传来:“喂,搭档,有什么问题吗?”
“帮我找找最近的委托人。”林新一边开车边打电话,好孩子可千万别学,一定要注意驾驶安全。
过了一会,鹿又弥生回道:“哈~啊,有个委托人距离你还挺近的,位置我发过去了。”她清醒了一下,好奇道:“那和尚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约定不得不还俗才寻找继承者?”
“或者说身染重病命不久矣?”
“额”林新一迟疑了一下,“空广法师想要还俗找女人。”
这话当场给鹿又弥生干沉默了,幻想那么多感人的故事,结果多少有点……
“我要去继续睡觉了。”她干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挂断电话。
林新一摘下耳麦,靠边临时停车,看一眼手机里面委托人的地址和资料。
妻子卷着保险理赔金跑路,留下双腿残疾的丈夫与年幼孩子,啧,是个找人类型的委托啊,应该不难。
他在古哥地图上导航一下,便再度开车启程,距离是真的不远,那对父子一穷二白,住的地方也是非常偏远的地方,倒是和本来就跑到郊外的延山寺很接近。
大概十几分钟,便抵达目的地,是四层高的老旧公寓,看地图标识,应该属于相当老的团地房了。
所谓团地房,其实就是‘集团住宅地’,也就是几十年前工厂和一些企业的员工宿舍,这么多年下来房子变得老旧,没有电梯,各类设施老化,房间面积又普遍不大,是带洗澡间、厕所、厨房的二居室(2LDK)。
在六十年代还属于相当现代化的住所,可在时代潮流中逐渐被抛弃,住户们老龄化严重,很多团地房都出现过孤独死的老人,现在由于房租价格便宜,里面住的经常是黑道、妓女、非法移民、外地来的穷人。
最后在日本人的印象中,团地房就成了一个正常有自尊、有选择的人都不愿意去住的地方。
很多公司甚至会出现面试者住在团地房就不录用的情况。
倒不是说团地房的住户就没有好人,就和纹身的不一定是坏人一样,只是大众普遍不愿意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屎里淘金。
日本政府倒也不是没有试过拯救团地房,一边推倒部分老旧到腐朽的团地房重建,一边给能够继续居住的团地房内部装修,但效果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微乎其微。
推倒重建的高级公寓还是团地房吗?肯定不算了啊。
继续居住的团地房那不还是团地房,标签一旦打上,就很难再摘掉了。
如果有办法,想必不会有日本人会去居住团地房的。
林新一这回老老实实的把车子停在一条街外的付费停车场里,步行回到委托人所住的团地房公寓楼下。
“四楼0407,还住在顶楼啊,委托人好像是双腿残疾,哎。”他感叹一声,爬到四楼,敲响房门。
没有门铃。
“谁啊?”一个听起来怯生生的男孩声音在门内传来。
“万事屋的工作人员。”林新一的声音尽可能的清晰、温和,“之前有联系过秋间先生的万事屋。”
他的听力能清晰的听到门内男人的鼾声、男孩正小声的呼喊着:“爸爸、爸爸。”
酒味、呕吐物的味道……再联系到男孩的呼唤。
林新一动了动鼻子,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了,掏出铁丝打开门,喝多到呕吐的成年男人,小孩子根本照顾不过来。
“咔~”
他慢慢的推开门,便看到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正跪坐在一个呼呼大睡的男人旁边,地板旁边有一滩正在发出腥酸臭味的呕吐物。
男孩见到有人进来,吓得双腿跪在地上后退几步,又鼓起勇气站在男人身前。
“不好意思,你家里的门好像没锁上,我一碰就打开了。”林新一骗熟悉的朋友不在行,骗陌生人还是很有把握的。
他这张脸也确实亲和力拉满,人都是视觉动物,看到满脸温和的帅哥心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男孩脸上的紧张与恐惧瞬间消散许多,小声道:“我爸爸睡着了……”
林新一略微侧脸望过去,正在呼呼大睡的委托人秋间先生双腿自膝盖处往下空空荡荡,满脸胡茬与沧桑,明明才三十岁出头,头发就染上许多白色,假肢落在附近,拐杖和轮椅都靠在墙边。
他指挥着男孩把秋间先生的脑袋从仰面推到侧面,然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问道:“我有点饿了,你要吃点什么?”
“不、不用了,谢谢。”男孩很礼貌的小声回了一句,坐在父亲身前。
“没关系,跟我不用客气,你父亲花了钱的。”林新一再次撒了个谎,他刚才在男孩费力的推动父亲脑袋的时候就听到男孩肚子里发出的鸣叫。
从呕吐物的表现和摔倒的位置来看,秋间先生应该是凌晨醉醺醺的回来,喝多了在拆假肢的时候呕吐,然后摔倒在地,顺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现在都八点多,男孩显然还没吃过饭,饿了很正常。
男孩犹豫了好一会,身为小孩被‘付过钱’这样的理由说服,道:“那、我只吃一个饭团就好了。”他下意识的咽了口水,估计是想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不好意思说出来,又担心父亲没有足够的钱付。
他才几岁啊。
林新一叹了口气,关上门,下楼出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吃的,回去的时候,他就在想。
好像带着孝太郎去找妈妈就花出去一笔,这个委托估计也要自己花不少,纯纯的入不敷出,再加上资助木岛未来的学费,钱包岌岌可危啊。
算了,先把东京的委托上门调查一遍,然后接个收入高的委托吧。
带着一大包吃喝回到秋间先生家门口,敲敲门。
“谁啊?”还是男孩软软的声音。
“是我。”林新一的回答响起后十几秒,门被打开。
他看着开门后迅速退后的男孩笑了笑,没有进门,从袋子里把吃的、喝的掏出来放在玄关里的地板上一推,然后靠着走廊晾衣服的栏杆吃喝起来。
虽然早餐吃过了,不过以他的肚子多吃一顿也没啥。
男孩没能忍耐太久,上前拿了个梅干饭团吃下,没吃饱,又拿了一个面包,一瓶水,吃完、喝完,彻底信任了靠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陌生人。
一大一小、门内门外,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睡得正香的秋间先生呼吸不均匀起来,很快便发出声音:“唔~嗬”
他捂着额头,满脸茫然的用手撑着坐起来,两个截肢后的膝盖肉球软软的压在地板上。
“秋间先生。”林新一开口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道:“我是万事屋的工作人员,我们之前联系过你,你还记得吗?”
秋间看了一眼儿子,地板上剩余的吃喝,还有儿子身前整齐摆放的包装袋,有点羞愧的不敢和外面的人对视,低头道:“是的,我记得。”
“抱歉,我昨天晚上……”他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努力抬起头,想要礼貌一些,人生有时候就是会艰难到清醒就是一种痛苦。
“没关系。”林新一给了一个理解的笑容,顿了顿,道:“秋间先生,我们十分钟后聊聊?”他主动上前拉住门。
“五分钟、五分钟就好了。”秋间给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能够给他体面,便已经足够让他这个人生的败犬心生感激。
林新一关上门,靠在栏杆处,摸出手机,打字问道:【鹿又,秋间先生的妻子查的怎么样,有消息吗?】
【早就查到了,那女人在千叶,不过挺麻烦的,钱早就被那女人花差不多了】by魔女
这样来看的话,确实很棘手啊。
林新一想想都觉得难,正规诉讼渠道要是能成,秋间估计早就拿回去了,何必拖了快一年还没结果。
现在钱都花掉了,还想着把钱要回来就真的不可能了。
对了,秋间好像还有个要求是把妻子找回来,这样一个女人,找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他摇摇头,耐心的等待着。
几分钟后,门再度打开,穿上假肢、换了衣服的秋间拄着手杖站在门口,脸上的胡子刮掉了,下巴不小心刮出破口贴着创可贴,他勉强挤出笑容来,道:“请进吧。”
屋里的呕吐物已经清理掉,味道却还是有一点,俩人坐在沙发上,他双手撑着沙发鞠躬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需要这么客气。”林新一回了一句,自我介绍道:“林新一,万事屋的工作人员。”
“秋间永。”秋间先生也赶忙自我介绍,然后又是一鞠躬道:“十分感谢您能够接受我的委托。”
情真意切,他是真的没啥钱,人家打电话过来也专门提到了万事屋不需要委托金,只是帮助他而已。
林新一有点头疼,日本人喜欢鞠躬确实是有的,但这家伙未免也太喜欢鞠躬了,以前是干什么?警察还是政客?
他摆摆手,道:“真的不需要这么客气,我来是想帮忙解决问题的。”顿了顿,继续道:
“关于委托的事情,我需要更多的了解一下你的想法,秋间先生介意聊聊这方面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