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你是……谁?”
木棉,艰难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黑发、血衣、细剑、杀意……
忽然,她想到了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杀父仇人。
是他吗?
是他……
是雪戈。
雪戈凝视了木棉许久,缓缓压下身体,伸出手轻轻揽住了木棉的背,将她上半身扶到自己怀中。
而木棉也看清了雪戈的脸。
“……”
“……雪……戈……”
木棉呢喃道,目光下移。此时她总算是看到了自己的腹部伤口。
一道几乎横断了腰部的巨大裂口,里面能看见肠子正在艰难地鼓动着。
血迹已经发黑,凝固。
但木棉并没有感到恐惧,她看到了雪戈身上也有不下于她身上这种创口的伤痕,剖面都还新鲜。
“……”
“飞……段……”
“他在。”
雪戈沉声说道。
他回头看向身后,一直跟在他背后的照美冥看着躺在雪戈怀中的木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怀中将飞段抱到了木棉面前。
照美冥一直没有加入战斗,因此也费了不少心思安抚飞段。此时的飞段睡得正香,还有细细的鼾声。
“……”
“没事……没事……就好……”
木棉身体渐渐软了下去,靠在了雪戈的胸口。
“终于……不冷了……”
“……”
雪戈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木棉已经没有流血的伤口出神。
和受了什么伤都基本靠硬抗的雪戈不同,照美冥多少是会一些外伤应急处理的。但此时她也只是看着木棉,没有动作。
“……我……”雪戈张了张嘴,头一回感觉言语居然是如此艰涩的工具。
“我来迟了……抱歉……”
“……飞段……安全就好……”
木棉缓缓用手抚摸——甚至称不上是抚摸,只是触碰了一下雪戈的伤口:“你……到这里……也不容易……”
“这伤……还没好清楚呢……”
雪戈知道木棉说的是他胸口的伤口,那是和龙脉交战时留下的,还没完全愈合,此时又因为激战而撕裂开来。
沉默片刻,木棉看着飞段说道:
“……飞段……可以……拜托你吗?”
“我会把他带回木叶。”雪戈语气没有任何迟疑地说道,“只要他愿意,我一定会把他培养成一个忍者。就算他不愿意,我可以帮他在木叶成家立业。”
“我绝对可以做到。”
“……谢谢……”
“应该是我对你说谢谢……”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咬紧了牙。
“……忍者吗,真好……以后……也可以和你一样……”
“不会……咳咳,不会和我一样……”
说着说着,木棉睁大了眼睛,忽然开始大口喘息起来,身体也开始大幅度抽动。
雪戈的环在木棉身体外侧的手臂缓缓抱紧。十几秒后,木棉的异状总算是停了下来。
她额前出了一层薄汗,脸色略显殷红。
“……”
木棉抬头看向雪戈:“我……要死了……吗?”
“……”雪戈不知如何回答,无措中看向了照美冥。
照美冥抿了抿嘴,似乎是有些迟疑。但看着之前雷厉风行恍若杀人机器的雪戈露出的茫然视线,终究还是摇头说道。
“没救了。”
“她不是忍者,只是個普通人。就算是忍者,除了雪戈前辈你的状况我有些无法理解之外,这么大的伤口,立刻就医也很可能因为大出血死亡。”
“更何况,这个伤口现在都已经开始停止流血,而且镇子里的医院也已经……”
言尽于此,照美冥不再说下去。
得到了答案的雪戈回头看向木棉,木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一点一点的低下头去。
与之相反的是,木棉的双手缓缓压在了雪戈的双肩上。
“……”
“雪戈……”
颤抖。
无论是声音,还是身体,木棉都在颤抖。
“我……我……我不想死……”
“!……”
雪戈的脸色轰然阴沉下去。
照美冥咽了口唾沫,犹犹豫豫地将飞段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雪戈身边,悄然地退后几步。
这个店里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甚至觉得刚才被几十个教众围攻时的感觉都比现在轻松些。
店里的一切都安静下去,只有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啜泣声。
不知多长时间,也许几秒,也许十几秒,也许几十秒,啜泣的声音停下了。
木棉抬头看向雪戈,神色和低下头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原本怪红的脸颊又雪白了下去。
“雪戈……飞段……”
“交给我。”雪戈知道她想说什么,沉声道。
“……”
木棉缓缓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明显地迟缓了许多,似乎是许久后才忽然又反应过来什么。
“对了……还有……”
“什么?”
“雪戈……”木棉压着他双肩的手力道忽然变大了一点,“杀死我父亲的人……”
“……”雪戈呼吸忽然一窒,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让他几乎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请你……别在意了……”
“……什么?”
雪戈忽然愣住了。
木棉,刚才说了什么?
他看向木棉,想要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她却看向店里的天花板,似乎是在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
雪戈闭上眼睛,心中的恐惧感一瞬便化作五味杂陈。
为什么,为什么她忽然这么说?
她看出来我是她的杀父仇人了?她心里认定了吗?那她说这句话……是原谅我了?不,不对,不是这样……
她也许只是试探着这么说的,她害怕我主动察觉到自己和她家庭的关系。她……是在因为这件事而担心飞段吗?
让我别在意了?可是……
雪戈猛地睁开眼睛。
“木棉,其实我之前在水之国——”
“——”
“——”
“……”
雪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木棉扣着雪戈肩膀的双手耷拉了下去,瞳孔失去了神色,变得空洞而灰暗。
雪戈似乎感觉到她的身体轻了一些。
被剖开的腹腔中,内脏停下了鼓动。木棉的脸色从苍白变得灰败。她依旧看向上方,眼神发直,没有了任何情绪。
不知是谁的血,流过雪戈的双臂,滴落在地面上。随着血液的凝结,他的手臂纹上了一抹暗红色,宛如一道扎眼的刺青。
“……”
寂静,锵然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