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着,我们越是不当回事的祖宗传承,人家才越是在乎。”布和悄悄说。
吴克善坚信。
那位办事可没那么粗暴,真以为他是个简单的老实汉子的人最终都成了泥土。
嗯,或者他大舅子。
当时李征愉快接受了孙传庭的建言,至少确定了要在王府多教女子的建言,帐内气氛便欢快了起来。
李征问北都如今需要什么,孙传庭答复:“粮草辎重暂且不要,一旦外廷卡脖子,从辽东走渤海,想来也不过数日之间便可运送抵达。然北都需道路,往南往西的道路。”
“料也是这个需求,此次回去,只管安心等着,两年内定有几条道路。”李征特别强调,“到大沽口的道路你要自己修建起来,我看今年怕是个灾年,水旱蝗灾躲不过,要留着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孙传庭大喜,他最讨厌的便是灾荒之年不救济流民,反要肥了国家蠹虫。
“标准不会太高,每日一斤大米半斤面条,再给各类咸菜及水果。”李征要求,“你们也不能等着,鸡鸭鹅养殖可发展起来,别的不好,这鸡子可是好东西。”
孙传庭不知营养学,但有此标准,天下何来流民?
只他也看出李征对他如此开明颇为不解,遂道:“大王,臣尊古代先贤,却以‘薄古厚今’为治学之要,而非‘厚古薄今’之夫子。”
李征再三赞许:“朕国家上将、大虞柱石。当今二圣时代,前有大孙督帅,后有小孙督帅,诚可为一时君臣佳话也。”
孙传庭不由笑道:“既如此,臣可不会欲说还羞,少不得将来追随大王麾下,争一个封妻荫子。”
李征好笑,道:“督帅之能,何须追随旁人,我看孙督帅封侯拜将小矣。”
孙传庭就看了看桌案上的纸笔,要不恳求一下将这句话写下来?
有今日此话,他这辈子可就真值了,当今二圣以军功拔擢于他,未来天子能许他一个“封候拜将小矣,大可封公拜相”之前程,那可真就是青史留名、将来谥号怎么也要给他一个“忠襄”的了。
遂起身道:“大王有百万粮草,臣便有十足信心治理好北直隶。臣明日便动身返回!”
“臣与孙督帅同返。”毛文龙也急忙请令。
李征思忖良久,叫绿珠记录:“明日我赶赴平山,于此处建立城寨,与辽河口立营口县,书写九边总制令:渤海以营口、松山、葫芦岛及金州、大沽口设立海港,立渤海水师;以皮岛、大小长山岛、山东威海刘公岛设立海港,立东海北水师。渤海水师都指挥使毛文龙,兼辽南总兵官、都指挥使。”
毛文龙大喜,这又加强了他的权柄。
李征考虑再三,命斥候南下山东,于袁可立处传令,以王辅为渤海水师都指挥佥事、知东海北水师指挥使。
渤海水师都指挥使衙门设在金州北部海湾石河驿(普兰店湾),东海北水师指挥使司却设在威海,常驻地点设在皮岛北部的铁山。
王辅惊喜,这是要对高丽下手了?
“陆上部队没有打过去,你这个东海北水师指挥使只能暂且在皮岛,此事不急,等等黄台吉,一两日他必有反应。”李征道。
孙传庭对照地图,眼光已超越辽东。
辽南本就是山东行省的一部分,如今以辽南连接山东蓬莱半岛、辽西走廊连接北都与辽东,待解决掉辽西走廊北部的东蒙各部,这东北的局面可就完全连成一体了。
这还有打造北都外围防御圈之意!
他这么一说,连黄得功都笑了。
宋献策指着倭岛笑道:“迫使黄台吉所部入东海,只要二圣允准,我大军扬帆东海,整个东海便都是我大虞内海,整个东海北部全部纳入水师辖区,那还要这层层防御圈干什么?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那也不必设立海上九边了。”
孙传庭拍拍额头,怎么忽然忘了这茬了。
倭奴的银子我大虞需要,那地再差,总也能养活几十万人吧?
故此那地我们也要了!
李征却颇为保守,鲸吞高丽倭岛,再吃下琉球后,国朝在北方的形势便如一个张开臂膀拥抱太平洋的壮汉,看着张牙舞爪,可胸膛却亮出来给海上的敌人了。
宋献策所说的“海上九边”这个提法很好,到时国朝也该考虑如何在海上打造防御长城了。
不要说长城不好,依托长城我们才能保证以较小的代价保护中原利益。
要没有长城,防御上北方游牧民族年年南下在中原过年,中原皇朝的反击也耗损数倍于有长城作为依托的状况。
长城并非保守者。
乃命众人自发讨论,李征退入后帐。
他在此,众人都不好热烈讨论,那会限制集思广益的作用。
后帐内,海兰珠依旧跪坐着。
中军帐里的声音都传到了这里,她都听见了。
李征见她闲着便一直跪坐着看人脸色,考虑到科尔沁人暂时还算安分,便让她收拾铠甲龙袍:“明日我要去辽西,随行所用之物你收拾好,平日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你有自己脑子,该有自己想法,如若外面风景好,自该自去。”
海兰珠心中才喜悦,俯首告道:“大王以为之砒霜,我之以为蜜糖。”
那也只好随她自己。
李征自取书籍看了片刻,起身做眼保健操时,望着沈阳城,他猜测黄台吉在想什么。
代善回去之后,便不说黄台吉也该想到去南都行反间计此路不通。
那他会怎么决断?
与虞军决一死战么?
这是群臣的意见。
得见代善,黄台吉便冷了行反间计之心。
整个辽东已经在虞军掌控之下。
再加上代善带回来的“那么长的官道,那么大的钢铁巨兽”,黄台吉登时心中明白,武烈王不攻城,那不是人家没有巷战也必胜之心。
群臣见此,纷纷作英雄状,连多尔衮与多铎也力劝:“既如此,何不杀出去与他决战?”
这不是多尔衮多铎能说出来的废话,黄台吉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都清楚了。
大清皇帝自去帝号,以沈阳一城百姓与财物,要求虞军放开一条通道南下高丽。
唯有去高丽,后金方能有一线生机。
与虞军决战于沈阳城下?
黄台吉自问自己还不至于是个大傻子,岂能干这种自取死路的事情。
于是,他也恶心了大清群臣一把。
黄台吉恳切与群臣道:“既是诸卿没有自救之道,为祖宗神明,为大清臣工,朕也只好自领父汗之责。也罢,朕自与武烈会于城外,以自去帝号、保留沈阳及大部财货人口为凭仗,恳请武烈王放诸位一条生路,往高丽去罢。”
群臣齐哭。
黄台吉道:“不过,朕虽自去帝号,大清不可灭亡。卿等退守高丽后,万望立贤德王公为王,一旦中原有变,卿等须不忘北伐故土,兴复清室。到那时朕自会在泉下为卿等祝贺。”
群臣面目无光,哭的便更大声了。
黄台吉笑道:“哭什么?为祖宗神明,为大清江山,苦一苦朕,骂名朕来背,卿等何须自责。就这么定了,明日阿济格去传信于武烈王驾前,便说朕匹马一人,愿往阵前一晤,万望武烈前来。”
群臣立马哭的声嘶力竭,尤以努尔哈赤子孙为最。
从代善到必李征还大三四岁的费扬果,从豪格到其他的努尔哈赤之孙,无不声泪俱下,皆劝黄台吉“不可自贱国格”,无不力劝决战。
数十个汉人冷眼旁观,对这些努尔哈赤子孙的小心思看的是一清二楚。
他们只怕方才已想过让黄台吉殉国,而后金嗣君从他们这些人里面选一个。
范文程跪在人群中思忖再三,出列匍匐着劝谏道:“陛下,如今之计,为我大清千秋万代,退一步自去帝号有什么?古代有越王卧薪尝胆,终于灭吴而得传国;秦皇嬴政昔年也有在邯郸屈膝之事。今皇帝自去帝号,乃为我大清国脉绵长,真乃当时英雄,旁人岂能及?”
黄台吉心下并无喜悦之意,事已至此,便是有范文程这个好奴才帮他又有什么意义?
但范文程这话说的不错。
有为大清之理由,这自去帝号便没什么可耻的了。
但这需要这些王公们都认可。
于是黄台吉叹息道:“朕纵有此意,父汗亦会赞同,可世人岂能理解这里头一片苦心。”
……
代善见状,只好不顾劳顿,上前叩首哭道:“皇帝!胜败兵家常事也,何苦皇帝一人背负偌大业障?我神文圣武大清皇帝有此苦心,举国又有何人可比?我等皆恳求陛下,愿陛下不可抛弃大清臣民,当与我等一同南下高丽,待中原有变,非陛下,谁可为复兴之君也?”
黄台吉执意不肯,兄弟们一起哭求。
如多尔衮,也忍着恼怒抹着眼泪道:“非大清皇帝,何人能有复兴祖业之能?愿皇帝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至于自去帝号,乃大清君臣一同议定、暂且的缓兵之计而已,外人不能理解,我等早晚承蒙皇帝勇略教诲,又岂能不体会?”
黄台吉只是不肯,如此三请三让,见群臣拳拳之意实在推辞不得,他才哭着与群臣相约道:“此既国耻,也是家恨,朕与诸兄弟、列位臣工须臾不可忘记。待北伐之际,朕当身先士卒,愿诸卿与朕同往,如此才好报国仇家恨,安祖宗神明。”
群臣山呼万岁,八旗旗主与主要统领再一次发誓“臣等与陛下共存亡、同进退”,又有汉臣以“古来英雄先贤”力劝黄台吉振作精神。
于是崇政殿响起铿锵有力的盟誓。
只是那声音在后宫哲哲等人听来,莫名有十分悲壮与凄凉。
以武烈之骁勇多谋,虞军之器械精锐,后金真能依靠高丽东山再起?
自欺欺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