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也不是图啥,他就想收买几个人。
闷闷坐在书房里,书是一句也看不进去,心思都放在怎么弄钱上面。
邢夫人素来不忤逆贾赦之意,这次也心疼了。
见贾赦不乐,邢夫人劝道:“既然家里都不愿意,便是将来新皇登极要清算了那也是他们的事,老爷急什么?”
“你懂个屁!”贾赦冷笑道,“岂不知……算了,你哪里知道,这往后的武烈王府是什么。”
邢夫人笑道:“大不了就是个肃王府。”
“嗯,你真聪明。”贾赦夸奖。
邢夫人不解,此前你不也不太怎么看好王府么,如今转变的这么大?
贾赦毕竟不是纯粹的傻子,此前他只觉王府只是个寻常郡王府。
可如今,头等封号的双郡王府,再加上灭北元汗廷的不世之功,可以说三代之内,无论皇帝是谁,只要想国家安稳就别想对王府下手。
何况经此一战,肃藩那边岂能不与武烈王府靠拢,这样的实力合起来,福王鲁王加起来能比得上?
然而树大招风啊,贾赦想多找一点出路。
于是他盯上了福王长史。
此人不怎么出众,但这次在将太上皇的两个孙子从鲁王府拉出来,让各家都沾一点光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气,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鲁王不得已交出了对两个太上皇“嫡孙”的控制权。
于是,福王长史奉福王之命,这些天正在为两个皇孙筹备家当。
府邸不用,两个亲王与桂王之后和荣王之后都上书皇帝,皇帝给那两个侄子在东城“赐住”侯府两座。
这很让内外不满。
给群臣贵勋赐住而不是赏赐府邸也就算了,那两个可是太上皇嫡孙,皇帝怎么能吝啬送两座侯府呢。
但既然皇帝已做出了一定的让步,群臣也不好再得寸进尺。
于是共约以福王长史、鲁王府长史会同为两位皇孙置办家当。
这也就等于给那两个长史上下“沾光”之机。
然话虽如此说,那两个也被各家盯得很紧,他们甚至很难从千两银子的花销中截留十两。
比如购买一台书桌,众人点了名要宋代内帑的,那两个打听之后便提出三千二百两银子的预算价格,不料想当场有人回敬,只要两千八百两便可拿走他们家自北宋末期“祖传”下来的宋徽宗用过的御案。
再比如要找一对白玉兽面仿尊斛,那两个倒是找到了,但卖家要价六千两,那两人摸到了五千八百两,正自以为合适,当即有人拿出黄玉的,要价只要八千两。
一来二去,那两人也怒火上头,索性对这些事也不上心了。
贾赦察言观色看出那帮人的心思,每个人都想从各家赠送给两个皇孙的“官中”钱里头往回捞一笔。
那两个长史也一样,他们并非大公无私之人,也绝非对两个亲王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之人,他们也有各自的计较。
他们也贪财。
然而,他们贪的钱却未必都攥在自己手里,他们也在不断巴结那两个皇孙。
这下贾赦受到了启发。
那两人掌握着福王鲁王大量的机密,只怕那两个的后人也不敢轻易处置他们,而若两个皇孙有一个侥幸真的成了储君,那两个长史也必定会至少有一个成为储君心腹。
于是,贾赦便想着借孙继祖大婚之时从家里拿出一笔钱,提前跟那两个长史打好关系。
如此,将来那两个皇孙若万一成了储君甚至新君,荣宁二府也有投资。
甚至到那时,荣宁二府还可以用新君与武烈王府之间的调解者身份恢复祖上荣光。
“可是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只要几千两银子,许将来可以办成百万两银子也办不成的事儿。”贾赦心里只叹息,“两府明白人,实在找不到几个了。”
不过令他欣慰的还是有人能理解他,支持他。
贾珍就很支持,贾琏也很支持。
眼见掌灯时分,王熙凤坐立难安,只觉着肚子里的孩子折腾的要从胸口跳出来,她又舍不得用安神方子,便只好叫丰儿扶着,趁着晚风在院子里散步。
贾琏轻手轻脚进了门,使眼色叫丰儿自去,自陪着王熙凤慢慢散步。
王熙凤就知道他是为银子来的,便不先说话。
贾琏踟蹰不已,到底说道:“你只当我陪着老爷胡闹?他如今有了些许上进之心,这只是其一。另一个,我看他这次想的不错。”
王熙凤哪里肯信。
贾琏便说了实话,以投资那两个皇孙与长史之事详细告知。
王熙凤听的只觉荒唐,急忙道:“你不是听错了?他们不是给那两位皇孙筹备了几十万几百万银子?怎么连一两千都缺?”
贾琏耻笑:“你还不知道他们?各家拿了钱,到底还是要还给他们的,也只有那些有钱没权的商人,那些有点家底的文官才最热心,也最不得已。这叫有钱有权的开个头,等别的人都拿了钱了,他们的钱都还回去,还能分一些有钱没权没钱没权的孝敬。”
王熙凤不由笑道:“这样的一群人,还没见好处便各自算计,他们岂能有个好儿?”
“那是你不知道,朝廷里的那些官儿还不就是那么哄皇帝老子的?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贾琏道,“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老爷既然有这心,那就让他去做好了。以家里如今的收成,给他几千两,不定倘若能走出一条道来呢?”
王熙凤沉吟再三,依然拒绝了这个令她也颇为动心的路子。
她指着隔壁道:“凭人家赚了钱,拿着去讨好那两个皇孙,你也不怕有朝一日断了不给你?”
贾琏不信。
他自觉元春要过去,岂能那么轻易翻脸。
“再说了,这也不是单为了咱们家。”贾琏道。
王熙凤只摇头不答应,推说:“老祖宗要同意,姑母也赞同,那我也不会有意见。”
而后反劝说贾琏:“你一个安稳的开国子爵等着便好,何必冒险自讨没趣?如今我万事不管你,外头外宅也养了几个,你还差什么?那从龙之功你我岂能承受!”
贾琏只好暂且不说这个,陪着又走了一时片刻,便自去找贾珍去了。
丰儿不明白,悄悄道:“老爷也不是没有银子,他们干什么问你要?”
王熙凤笑一笑,还能为什么。
他们的钱是不能出的,她手里的又不是他们的当然不用顾忌。
丰儿见她不说,便也不敢多问。
“瞧好了吧,那银子他们只能自己出。”王熙凤忽的道,“我这里一文钱也不给,今日给了这几千两,明日大老爷在外头买小老婆的银子也要我出,看上谁家的玩意要巧取豪夺,到头来还算在我头上。”
忽的,贾敏与李纨来找她。
王熙凤心里直跳,连忙笑着请两人进了屋坐着,待要叫丰儿去倒茶。
李纨吩咐:“丰儿先去外头耍,姑奶奶有话要与你二少太太商量。”
王熙凤一闭眼,她就知道家里的糊涂账瞒得过李纨但决计瞒不过贾敏。
丰儿出去后,不等贾敏问起,王熙凤便直言:“官中每月走账的那一笔银子,是给晋商的。”
贾敏大怒,李纨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倏然白如雪。
方才路上贾敏还在跟她说,如今官中每月都有一笔神秘的开支,就连账房都不知道就近是做什么的。
当时贾敏就预判:“八成是跟北都有关,十成十跟晋商有关。”
如今王熙凤亲口承认,李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金延年都找上门来了,这说明晋商集团可能岌岌可危,或者要干什么大事。
可无论他们是什么处境,三大营如今可都在北方,而且鞑靼汗廷已经被消灭,若三大营紧接着横扫草原,回头必然要清算与鞑靼往来极其密切,给鞑靼人买了不少仅售物资的账。
到那时,一个里通外国之罪不知要包进去多少人,荣宁二府若因此被查出来,到时候只怕跑都跑不掉。
聪明如李纨自然想得到,给晋商的那笔银子这两年来每月都在支出却从未有进项,那只能是鞑靼人给不了钱了,晋商集团因有把柄被鞑靼人捏在手里而不得不继续给鞑靼人供应大量物资的缘故。
这要真彻查出来,荣宁二府有多少脑袋够二圣杀的?
贾敏急忙带着两人去找贾母,贾母得知竟不惊慌,反而很平淡地道:“此事你们不要过问了,那不过是从鞑靼人手里获取战马的路子,皇帝知道。”
贾敏急道:“可这里面恐怕少不了家里上下其手从中中饱私囊。”
“皇帝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还要厂卫干什么?”贾母笑道,“小人儿家家的经不起事,要命的看不到却看这些,你三个只盯着账簿,可看过家里的花名册?”
贾敏连忙说没有。
“那便是你早就知道了,你老子连这些事也说给你,真不知你哪里好。”贾母责道,“那花名册里,年年都有死了的,年年都有新来的,你们可不要查问的那么细。”
这下王熙凤和李纨惊呆了。
她们可从未关心过那花名册上的人,只要不是眼前的她们都不管。
如今听来,这些每年都出去的进来的人,只怕其中大部分都是通过“走私贸易”进出的厂卫。
王熙凤不禁心里悲哀,王家总想掌握荣宁二府最机密的东西,可两代女儿嫁了进来,倒是找出了什么?
“也难怪两府是四王八公之首,这样的底蕴,王家岂能比得上?”王熙凤心道。
李纨也惊心不已,以李家来对比,这哪里能比得了?
可贾敏越发觉着不对。
照这么说来,那笔银子只是在荣府走个账而已,家里怎么敢在其中上下其手的?
二圣或许不计较,可此事若给隔壁那位解决,他恐怕是不会看荣宁二府有何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