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之中的圣灰礼仪。
今年的圣灰,比去年足足早了半个月。
姜申京站在宣讲台向下望去,满眼都是金钟铉的影子。
去年这个时候,那家伙拖着一副干瘦的身体跑来质问,为什么要把他得病的消息告诉泰妍…
姜申京的本意是想让更多的人关心他,没成想这一番举动却加深了他的自卑和焦虑…
或许是我害死了他?
某一瞬间,姜申京脑中浮出这么一個念头。
那…如果当时逼着他去相亲会怎么样?
可能…
唉…
姜申京深深的叹了口气。
“咳咳…姜枢机?”
身旁突然传来声音,姜申京抬头一看,发现地方主教在提醒他不要走神: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姜申京点了点头,朝对方露出一个歉疚的微笑:“开始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神职人员即将收税这件事酿起的风波,今天的明洞大教堂,来了许多半岛天主教大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经常在新闻频道露脸的政商人士,导致很多普通信徒都无法进入教堂,只能在外面的小广场聚集。
姜申京猜测,教堂里的,应该就是与半岛教会来往密切的那群“自己人”。
国议员张继元也在其中,本来今天是单独给他准备的场合,外面宣传卡车都开来了,甚至,姜申京还叫了首尔体育报的记者做报道。
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么多大佬在这儿还想开个人专场?
隔着老远,姜申京都能看到张继元那幽怨的小眼神。
这家伙,为了今天可是做了不少准备,还专门订制了一批平板电脑,打算当作福音送给前来参与仪式的信徒…
他那平板电脑姜申京看了,里头预设了一个App,不能卸载的那种。
里头全是关于他张继元的一些宣传物料,其中包括一些主张和事迹,连壁纸都是他当选国议员时的照片…
估计没少花钱啊…
仪式结束后,很多人都没急着走,估计还要聚一聚,作为仪式主事人之一,姜申京自然也不好随便离开,时不时还要和其他人寒暄问候几句。
好不容易趁他周围没人了,张继元逮着机会就凑上来打听情况,询问是不是还有下一场?
“你当吃流水席呢?还下一场?”
姜申京也纳闷,这些人究竟要干嘛?如果要商量对策,去对面的办公楼啊,都挤在教堂里干啥?
“要不先帮我去外面宣传一下?”
张继元不甘心,演讲稿他背了一夜啊,没处发挥怎么行啊?
“当着这群人的面…”姜申京用下巴指了指附近的那些政商人士:“你好意思?”
“我可是国议员。”张继元不满的纠正他道,论级别,他可是这里数一数二的!
姜申京笑了笑:“那你看有人主动跟你打招呼吗?”
张继元叹了口气,这个真没有,他从早上就过来了,愣是没一个人主动跟他打过招呼,甚至还有不少人用一种很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国议员这个头衔,有的时候的确很风光,但如果不能转化为实质性的职位,那也就短短几年的整治生命。
何况他张继元本来就是外地过来的,已经踏进这个圈内的人自然不会把他太当回事,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里是教会,他们都跟教会有关系,你一个“圈外人士”跑这儿干嘛来了?是不是要搞事情?
“你们首尔人真排外啊。”
在弄清自己处境后,张继元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还是你们半岛人比较排外。”
张继元先是一怔,旋即就笑了起来。
他俩在这儿谈笑风生,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其中,有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终于近距离感受到一回我们姜枢机的魅力,实在是令人难忘啊。”
姜申京看了看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电视里看见过,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于是冲对方尴尬一笑:
“不好意思,您是…”
那人楞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姜申京居然不认识自己,幸亏张继元就在旁边,立刻为姜申京介绍起对方身份:
“这位是保健福祉家庭部的权次长。”
“原来是权次长,我就说怎么在哪见过,失敬失敬…”为了聊表歉意,姜申京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
权次长点头微微一笑,又好奇的看向张继元:“张议员怎么在这儿?”
张继元同样还以微笑:“我是应姜枢机之邀,专门过来参加礼仪。”
权次长讶然道:“原来张议员也信教吗?”
“本来是不信的,但自从听了我们姜枢机的圣咏,愈发感觉到了主的召唤。”
“哈哈,我们姜枢机的嗓音的确很有魅力。”
权次长边说边看了一眼姜申京,见他微微朝自己点了下头,扭头又对张继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来我们教会今后又要多一位兄弟姐妹了。”
张继元心头一喜,知道对方这是在向自己示好,于是飞快答道:
“愿我们今后沐浴共同的圣光,阿门。”
权次长含蓄的点了点头,又问姜申京:“听说今天的驱魔仪式姜枢机也会参加?”
欸?
驱魔仪式??
什么驱魔仪式??
姜申京思来想去都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什么内部暗语,或许指的是神职人员缴税这件事,于是想也不想的便答道:
“我也是教会的一员啊。”
随后三人又站在原地闲聊了一阵儿,权次长才离开。
他一走,张继元立刻把姜申京拉到一边,眼中好奇之心爆棚:
“现在教会还有驱魔仪式啊??”
我哪知道啊!姜申京心说,他反正从来没真正见过这玩意儿,料想应该是什么黑话暗语。
但当着张继元的面,他又不好说自己不知道,不然对方会觉得他也是个混子…
“有些地方还保留这种仪式。”
姜申京模棱两可的答道。
“真的?”张继元的眼镜片都兴奋得在冒光:“那我能瞻仰瞻仰吗?”
人都有猎奇心理,如果真有什么驱魔仪式,别说他了,就是姜申京自己也想见识一下。
“你等我问问先。”
随后姜申京撇下他,径直去办公楼找地区主教询问情况,这都什么年代了,不会还真搞什么驱魔仪式吧?
那不是萨满巫师的活计么?
咋的,还想用迷信那一套忽悠人吗?
“内??”
主教的回答让姜申京大吃一惊,竟然是真的驱魔仪式??
“不是…”姜申京嘴张了半天,最后指了指教堂:
“即使是驱魔仪式…用得着这么多人参观吗?这不是…不是…”
“作秀是吧?”郑主教代替他说出心中那两个字,随即微微一笑,笑容神圣而又肃穆:
“就是作秀,真人秀。”
“呃……”见他这么直白,姜申京竟一时语塞。
“姜枢机既然是娱乐公司社长,肯定比我更懂什么叫做真人秀,那你觉得真人秀这三个字的重点是真人呢,还是秀呢?”
“秀…”姜申京艰难的答出这个字。
“这不就对了?”郑主教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明明节目里很多艺人说的都是假话,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粉丝相信呢?”
姜申京无话可说了,身处的位置越高越迷信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如果把教会比作艺人,那下面这些人,不就是狂热粉丝吗?
那他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可驱魔仪式…
也太扯了吧?
真不怕穿帮来个放送事故??
“怎么样?是真的驱魔仪式吗?”
见姜申京回来了,张继元十分热切的问道。
从他那充满探知与猎奇的眼神里,姜申京看到了一丝潜在的狂热。
如果待会儿的驱魔仪式没穿帮的话,想必这家伙今后也会成为狂热簇拥。
可能就跟青房子那些找神婆看仕途风水的人差不多…
可要做到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程度…
很快,姜申京便看到了一台救护车驶入广场。
车上先是下来几名穿着制服身披圣带的司铎。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开车厢后门,里头有一名被绑在推车上的男孩。
估计最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男孩面色发青,眼眶周围有一圈很明显的黑眼圈,喉咙里也在不停的嘶吼尖叫,看着十分瘆人。
不过那些司铎并没有当回事,反而是迅速推着车从教堂侧门进入地下室,消失在众人眼前。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又有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来,车上下来一对夫妇,似乎是男孩的父母。
尤其男孩母亲,显得非常焦急,一下车就不停的问孩子被带去了哪里,马上就有神职人员过来解释,带着夫妇二人去了地下室。
张继元非常的八卦,好像还有点害怕,死死拽着姜申京的手看向几人消失的地方:
“是吧?这就是附身者吧??”
姜申京无语的甩开他那只手,心想这群人怎么找个孩子来当演员?
万一穿帮了咋整?
他正想再去找人问问情况,结果听见人群里有人说认得刚才那对夫妇,好像是果川市地方上某个部门的长官,那男孩就是他的儿子云云…
得,恐怖电影里的故弄玄虚也被他们学会了。
张继元也更夸张了,不停的催促姜申京,让他快领自己下去看看,不过手也没闲着,又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姜申京真是服了这家伙了:“我说老张啊,你既然那么害怕,为什么还非要去看呢?”
张大议员振振有词:“这不是有你吗?一般邪祟肯定不敢近你身的,那我还怕什么~”
姜申京好笑道:“那万一不是一般邪祟呢?”
张继元结巴了,隔了一阵儿又嬉笑道:
“那也不会来找我啊,按照桥段,肯定优先找姜枢机这种充满神圣的身体玷污啊?不然怎么彰显自己的非凡?”
“呵,没想到你还挺懂…”
张继元嘿嘿一笑:“我也是资深恐怖片爱好者嘛。”
“既然看过很多恐怖片…”
姜申京瞄了瞄胳膊上的那只手:
“那张议员应该知道被附身后,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往往就是身边的人吧?”
“欸…”张继元一个哆嗦,手马上缩了回去…
两人正说话的当口,有神职人员从地下室上来了,似乎是请包括权次长在内的一些重要人士进去参观,并且还煞有介事的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个十字架。
张继元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主动跑过去找人家要十字架,结果被告知没有了,只好又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而那司铎也跟着过来找他了:
“姜枢机,主教请您下去。”
姜申京看了看司铎,又瞄了瞄一脸失望的张继元:“张议员真想下去看看?”
张继元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跟我来。”
姜申京本来想一走了之的,看着外面那些还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的信徒,他也忽然有点好奇这场所谓的“驱魔仪式”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不是没有十字架了吗?会不会有事啊?”
才走到地下室的门口,张继元就又开始担心自身安危了。
“有我在还需要十字架?”
姜申京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神袍:“怕我庇佑不了你啊?”
“嘿嘿…”张继元发出一声干笑。
这一刻,他已经没了身为国议员的那份敏锐和智慧。
庄严的圣堂、恐慌的人群、幽暗的地道。
张继元以然被人为营造出来的环境给代入了。
其实姜申京也是第一次进入明洞教堂地下室。
据说这里供奉着己亥丙申迫害代殉教者的遗体。
不过里头光线太暗,加上暗门众多,空气也不太流通,所以一时间也看不太具体,只是随着前面的人,最后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房间。
房间分里外两间,刚刚被带进来的男孩就在里面。
此刻他已经被绑在了床上,周围站着好几名司铎,正站在供奉圣物的神龛前商量“驱魔”对策,除了神龛,里面还四处张贴着圣经,以及十字架。
里间与外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姜申京用手敲了敲,好像还是防弹玻璃!
啧啧啧,为了糊弄人,倒是舍得下本钱呢……
玻璃的旁边则是一道厚重的铁门,用以保护刚刚下来瞻仰“神迹”的那几名官员富商。
另外男孩的父母也在这里,女人担心抽泣声倒给这间屋子增添了几分阴森。
姜申京回头看了看主教,这老头不知从哪弄来一台微型摄影机,看样子,似乎要把整个驱魔仪式都记录下来。
“他是不是要录下来交给梵第冈报备?”
张继元在姜申京耳边悄声问道。
呸,梵第冈要是知道他们在故弄玄虚,非得派人过来追责不可!
等等…
姜申京突然反应过来,他自己不就是梵第冈的枢机吗??
那他的存在,不就更加为这场作秀增加可信的砝码了么?
想到这个,姜申京脸色瞬间就阴了,可这会儿再想走已经来不及,因为——
驱魔仪式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