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拳意伤人！
无涯子头一次体验到这等技能的可怕，纵使以他的修为之深，也险些重伤！
以他所知，这世间武功注重的不过两点，内力与招式。
少林寺的和尚如此教，其他门派也是一样的讲法。
而在两者之后的心法要诀，也只当是压箱底的秘密，非口传心授不得真髓。
故而，萧远山、慕容博还有玄澄大师他们，最后都练出一身毛病。
陆泽向他开示“心剑之道”，无涯子方知还可以分的那么具体和细致。
心剑、意剑、神剑，最终身剑合一。
以拳理、剑理或者什么道理、宗旨为纲领，熔炼自身意志与思维信念为一道特殊真气，以此驾驭武功招式，或者干脆直接用此应敌作战，便是更上一乘武功境界。
这等武功一旦展开，凡是在其发功范围之内，招式可伤，气劲可伤，意志意可伤，从里到外，无所不至。
恐怖如此！
无涯子清晰意识到自己与二人的差距，赶紧往后再撤远一些，直至心神感应中再无那种强烈刺痛，才停下脚步。
他一辈子好学而不专，多才多艺，自信武功不输于任何人，临老了才知道，自己以往都是坐井观天，真真惭愧无地。
好在，他已得神髓真传，性命还长，还来得及补上短板。
无涯子抖擞精神，凝眸观瞧。
陆泽两手一拍，将老和尚的锄头劲打碎，身子从大坑中悬浮起来，哈哈笑道：“大师的庄稼把势果然不俗，所谓道在日用间，诚不我欺也。”
扫地僧垂下双手，也微微一笑：“道在屎溺间，佛是干屎橛，本来如此，何必多言。”
老和尚随口一句话，便道尽了修行的根本原则。
如是而已。
问题是，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直接悟通这一道理，多半要先从歧路上跑他几十个来回，最后才能幡然悔悟。
陆泽却不与他打机锋，朗声喝道：“那也请大师接我一剑，看看道与不道。”
他向前跨出半步，右手捏成剑指，画個圆弧，左手托肘，自腋下向前轻轻一推，看起来像是要拈一滴水那般轻柔。
整个山头却响起滚雷般的隆隆轰响。
犹如一道粗壮无比的巨剑横空掠过，那涌动的尘埃应声四散，一道深达数尺、长七八丈的沟槽在地面裂开，如同无形的巨大铡刀自上而下的砍劈所成。
老和尚面色微变，却使了个摘菜拔草的手势，几根指头往身前一捉，捏住了无形的剑气。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宽松僧袍鼓足了空气，呼啦啦膨胀起来，并绽开无数条裂缝。
那剑气上的劲力一霎间数十次的变化，导致他的手指皮肉高速震颤，眨眼间蔓延到全身，以至于眼皮都哆嗦个不停。
“阿弥陀佛！”
老和尚唱一声佛号，左手如捉蛇似的往下一捋一抖，将那劲气冲击化去。
但更为刚猛的劲力接踵而发，推着他身体向后平移五尺，胡子眉毛衣服全都紧贴皮肤，向后扯直，几乎全部断裂。
不止如此，无涯子感觉整个山头的空气都被带动，甚至包裹地皮土石，都平移了五尺！
这还是剑法？仙法还差不多！
换成他自己来接招，直接被碾成肉酱也未可知。
无涯子却不知道，陆泽作弊了。
这不是单纯的剑意剑气，而是有一丝元神之力加持后，直接扯动天地力量为用，乃是他雷火炼脏之后，浑然一体的力量之体现，已经不能单纯用几百几千斤来称量。
老和尚抵挡的很是辛苦，仗着超越凡俗的深厚修为，勉强维持住身形。
待到那劲气散去，他放下双手，袍袖直接化为飞灰，露出灰扑扑的皮肤。
转头一看四周，山头地势都被改变，关键的地气风水也完全破坏，以后就算还能生长植被，也绝不可能繁盛的起来。
“罪过罪过。”
老和尚合掌忏悔。
陆泽这一剑下去，遭殃的不只是植物，土石深处的虫豸也都被灭杀一空。
也就是他先天修为收放自如，攻击之后自然回归本体。
否则，若剑意长期遗留此地，则可能数十年内寸草不生。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一个修道人，可不能破坏自然生机，误自己道行。
“噗啦”一声轻响，老和尚背后的一块巨石坍塌，化为粉末。
跟着是一阵沉重的冲击声，却是一株不知长了几百年的大树，也化为碎屑，倒伏成一堆。
直至此时，整个山头的空气流动才恢复正常。
无涯子长长吁了口气，压下心中震撼，却不免回想起年轻时，在天山学艺的情景。
那时候，师尊逍遥子还活着，偶尔兴起为他们演练武功，便会使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将缥缈峰上的云雾捕捉，随意抟揉成各种形态。
甚至于，能塑造两个巨人，各持兵刃互相进招，为他们生动演示武功精髓。
当时只觉得惊奇而赞叹，现在才知道那是一种何等神妙的境界。
只可惜，他们三个弟子并未得传，似乎师尊有什么难言之隐，常为此而遗憾，叹息。
“或许，那就是陆真人要追寻的真相所在？”
无涯子再次有了回天山一探的冲动。
但是，大师姐啊……
他不确定会不会挨一顿好打，或者发生别的不测事端。
再等等，不能急。
……
陆泽收剑，抄手而立，笑问道：“大师以为如何？”
扫地僧抬头望着他，悠然答道：“只论剑法精妙，当世无人能比，老衲从未见闻，已入天人之境。”
说难听一些，不是人能达到的层次。
老和尚仍是在委婉的劝他，别在人间瞎折腾，该去哪就去哪儿。
“还有呢？”
陆泽却不肯轻易放过，难得有人能接他一剑。
虽然，这老和尚可能也作弊了。
但他还没有看穿是用的什么手段，力量从何而来，只是武功修为到了这一步，无法用招式内力什么的去评判。
扫地僧知道不会轻易过关，又叹了口气：“劲力虽竑，心意不纯。道友想法太多，过于看重这皮囊与俗世经历，反倍增成道之难，或将有不测之变。”
陆泽明白他的意思了。
若是按照当世修仙者的做法，即便经历红尘洗练，内心澄澈如镜，不被侵染。
待到性命双修功德皆满，该兵解就兵解，能霞举飞升就更好，总之别搞事，顺天应人，当一个过客便是。
他偏不，非要当一个推动者，搅局者，搞事者，与修仙传统背道而驰，能成功才是怪事。
因为，陆泽心中还有一种修道者。
修的是人间奋进之道，天下大同之道，众生超拔之道，国运升腾之道，文明复兴之道，民族昌盛之道！
他虽然难以做到那般辉映千古的成就，却也不甘于当一个遁世自了的长生废物。
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泽点点头，朗声道：“刚才一剑毁了此地生机，有伤天和，贫道当弥补一二，顺便请大师品鉴我这才练成的手段。”
他也不管人家是否同意，霸道的决定了。
而后双手捏五雷指，继而再变雷祖印，内息鼓荡，自然吐纳五气，震动传递向周边，阴阳精气反复，当即扯动地气与空气，升降流转，寒热往来。
一团浓云在山头迅速聚集，四面八方的水汽被他强行摄取，地下湿气也蒸腾上升，再冷凝而下降，雷光闪动，隆隆震响昂，一场小范围迷你版雷雨洒落下来。
这里面，还夹杂着他引落的先天元气，借雷霆之力激荡而化，散入空气和地面，随雨水浸入土层深处。
陆泽随手一招，更远处的树木草丛乃至虫豸鸟雀，都被他蛮横的扯过来无数，随意分散。
转眼间，便有草种发芽，花草壮盛，虫豸舒展，鸟雀悦动。
与此相反的，则是唯一的大活人，扫地僧，却承受着来自天空雷霆极不友好的对待。
陆泽存心以此来试探，看看这老和尚身体里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鬼。
别看他一副佛法精深的老修行模样，其实对阴阳真气和丹法武功一样精通，其化解刚才那一剑时，已经露出少许端倪。
此时雷霆降下，若只是纯粹佛修，则根本不需理会，任其自然便可。
这点程度的闪电，还伤不到他根本。
但若是修仙练道的，到了此等修为，便要出阴神了，最怕雷霆打击。
老和尚面露苦笑，无奈的发动其根本修行力量。
一股庞沛莫测的劲气从其体内某个窍穴散出，一霎间将枯瘦身躯充满，整个人拔高足有一尺，筋肉虬结，毛发直立，简直是猛将现身，金刚降世，威猛霸气的一塌糊涂。
“哈哈哈，你果然藏了一手。”
陆泽也不直接点破，只玩笑一般的打个哈哈。
然后便见这尊山门神将塑像般的大汉，双手上翻，做个“掌托天门”的姿势。
整个山头再次震动起来，好像被无形大力挤压冲击，隆隆作响。
那纷纷扬扬降下的雨雾登时被吹散，只听他喝出一声拗口的号令，双掌推举过顶，上方乌云应声炸碎，直接化为细碎雾气呼隆隆吹散，重现湛湛青天。
风住云散，雨露转薄，那巨汉一掌力尽，迅速消瘦内敛，恢复苍老干瘪的原貌。
“如此，道友可还满意？”
老和尚总算拿出来真东西。
陆泽欣慰的点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转身冲无涯子打个招呼，一闪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