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关中平原。
一望无际的麦田向天边蔓延,好似黄金铺满了大地。
麦浪间,官道上,百余名骑兵分成前后两队策马疾行,扬起一行烟尘,数杆旌旗迎风飘扬,打头黑旗上绣着一个血红大字——【秦】。
骑兵中间夹着两辆马车,前车尚且朴素,后车八匹骏马驾辕竟是太子出行仪仗,宽大车厢雕刻着云中瑞兽,金玉点缀其间,奢华中不失庄严肃穆。
车顶插着三角小旗,旗上却是一个古朴的【燕】字在风中扭扭捏捏,好似受屈的小妇。
车里,一个白衣少年倚着靠枕望着窗外发呆。
“唉。”
陈穆摇头叹气。
不是做梦,是真穿越了。
本来为了庆祝自己考上公务员,几个死党集结喝了一顿大酒,临走时不知哪个狗揍的提出醒醒酒,几个人就去了老窝子——云雨间水疗会所。
新来的技师刚要开始精采服务,叔叔们就“温柔”的咣咣凿房门提醒“到钟了”。
他心里狂吼着“老头子非揍死我不可”,正蹬裤子,一阵头晕目眩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坐在了这里,成了大燕国君第七子——公子穆。
这方世界里的公子可不是随便乱叫的,只有诸侯王的儿子才有资格被称之为公子。
前世父母只不过是市里平平无奇的公务员,如今穿越成了顶级官二代,陈穆却开心不起来。
‘我怎么会来秦国?’
所有记忆终于融合在一起。
原来几个月前秦军以燕国强盗越境劫掠为由兵发娄月关,四十万大军三路突进,半月之内连下二十余城,兵锋直指燕国腹地。
秦强燕弱,以有心算无心,就算那位便宜父王不是个昏王,也不得不割地求和。
秦国提出要求,“以太子为质方显诚意”。
双方使节数次讨价还价,到底燕国多割让了两座城才让秦国降低标准,“遣一位公子即可”。
于是乎,原身这位最不被父王待见的公子穆就踏上了漫漫人质之旅。
虽是王子,但降生之际母亲就难产而亡,母族又是有四分之一妖族血脉的商贾之家,长相跟陈氏王族大不同,所以自幼被父王不喜。
公子穆从小怯懦,武道上又是个废材,只得扎进书海里逃避现实。
倒是博览群书装了一肚子墨水,可dio用没有,这次以质子身份入秦才被燕王授以印信,正式封为公子。
更恶心的是还被秦国封了一个极具羞辱性的爵位——质侯,时时刻刻提醒你是个人质。
燕国境内由燕军保护,情况还好些,进入秦国境内就由秦军一支百人骑兵队负责押送,一路上秦军百般刁难甚至不乏戏耍。
公子穆敢怒不敢言,只能把火气压在心里。
两天前夜宿古连山下,押送卫队捕获了一头凶兽剑角虎,那百将明知他胆小也逼着他抓老虎尾巴。
连惊带吓,公子穆一病不起,于今天早些时分终于气火攻心,睡梦中呜呼哀哉了。
结果换成了自己。
视线透过水晶打磨的车窗,陈穆望着窗外黄澄澄一眼看不到头的麦田,心里却是一片青青绿草。
有爹不如无爹。
有娘已祭天。
以人质入强秦,随便个小小骑兵百将都敢呼来喝去。
手无缚妓之力,身子骨弱的不如个好老娘们儿。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帅。
真帅。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皎如玉树,岩若孤松。
帅的叫一个完美,堪比任何主角,只不足读者老爷们之万一。
也难怪燕王不待见。
估计这张脸完全遗传了母亲,跟便宜爹那张老脸相似度极低,陈氏王族普遍长的磕碜。
可是,这里不是颜值至死的上一世。
北地民风彪悍、全民尚武,腰挂仇人头、胸前新刀疤才是俊男子的人设。
这张脸唯一适合的职业就是教坊小相公。
窗外,路边。
一朵雏菊含苞未突,独自在风中摇曳,不肯向世人展现它的绚烂多姿。
……
“公子,您醒了!”
一声惊呼让陈穆扭头,才注意到榻下还有个人。
斜倚车榻的小侍女正爬起来,跪倒在脚踏上,伏地叩头,“婢子一时不慎睡着了,请公子责罚!”
声音中带着颤抖,娇小的身子也哆嗦起来。
‘柔儿’。
陈穆的脑海里跳出一个称呼。
这是伺候原身日常起居的侍女,也是唯一愿意随他入秦的宫女,从小跟原身一起长大。
这次被吓病,柔儿全天伺候,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起来吧,没事的。”
陈穆伸手要拉她一把。
却把柔儿吓地一哆嗦,抽回手后又忙递了过来,一张原本娇嫩却带着青紫的脸蛋儿上一片惨白。
“……。”
陈穆无言,松开了手。
那小脸儿上的青紫就是“自己”留下的。
一路担惊受怕挨欺负,公子穆有火不敢跟外人发,就把火气撒到小丫头身上。
柔儿不止是脸被掐紫了,身上的青紫更多。
“我”就是个狗揍的。
柔儿跟原身同年,十五岁在这方世界里算是成年了,放在前世还是个孩子。
上辈子受自身驱动力和狐朋狗友影响,每钟一千到三万的技师、嫩模他交过不少,跟不少医美人言浅交深,论相貌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柔儿的。
放在前世,这是任何男人都会捧在手心里的宝,却要忍受“自己”折磨蹂躏。
看看她。
好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哆嗦着躲在笼子角落里,小嘴儿一瘪一瘪地想哭又不敢哭,看着就让人心疼。
沉默片刻,陈穆没有说出“对不起”。
这种话说出来也没用,阶级观和时代差的不同反而会对柔儿造成更大心理负担。
“来。”
他招了招手,示意柔儿坐到身边来。
噤若寒蝉的小侍女低着头,小手压长裙,小心翼翼的坐下。
“近点儿嘛。”
陈穆主动凑过去。
因为要长途跋涉又代表大燕国王族脸面,所以这辆车原本是太子銮驾,装饰奢华、车厢宽大,床榻比双人床还大不少,坐两个人一点都不拥挤。
但陈穆很拥挤,跟小美女肩膀挨着肩膀的坐着。
他牵起白皙却满手是茧的柔弱小手,轻轻摩挲着道,“柔儿,我发誓,那种事今后不会再有了;来,躺下……”
示意柔儿躺在自己腿上。
“公、公子……”
“听话嘛。”
胳膊拧不过大腿,柔儿哆哆嗦嗦地躺下,按公子命令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紧闭的眼皮颤抖着,等待着新式折磨的降临。
“我给你按摩。”
陈穆手指放在少女太阳穴上,轻轻揉动,缓缓发力,“放松,精神放松、全身放松……想想小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在花园里挖蚂蚁、抓蝴蝶,多开心啊。”
这是原身最快乐的时光,他相信也是柔儿的。
“蚂蚁好大只,蝴蝶好漂亮;但也没有我的小柔儿漂亮,天底下我的小柔儿最好看了。”
柔儿忽然睁眼又忙闭上,樱红色嘴唇紧紧绷着,脸颊却绯红了起来。
陈穆一笑,唠唠叨叨的没话找话,声音轻柔。
经验丰富的指法很好,轻重适中、缓急适当,让人身心松弛。
不知不觉,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的小侍女安然睡着了。
眼角挂着泪。
嘴角带着笑。
让人怜爱的不忍触碰。
陈穆的心却沉了下来。
能被善待就是小柔儿的最大幸福了,她的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可我呢?’
自己的命运又被谁握住?
弱国无外交,弱者无人权。
秦国一个骑兵百将都敢羞辱大燕公子,滚滚车轮的前方,等待自己这个质子候的又会是什么?
这时,眼前忽然一花,出现一个五光十色的半透明转盘,脑海里传来声音。
【隐藏任务“善解人意”达成,幸运大转盘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