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鳞的痛苦远胜过人类的指甲翻盖。
十指连心，龙族的每一枚鳞片都连接着丰富的神经末梢。
每拔下一枚鳞片，光茧里的沧澜龙就要痛得颤抖一下。
她还是太弱了。
只经历过一次蜕变的沧澜龙，鳞片比成年沧澜龙的鳞片要脆弱许多，忍耐疼痛的能力也更弱。
沧澜龙换鳞要么等能量积蓄足够在海洋之中顺其自然的完成换鳞，要么借助外力强行换鳞。
前一种方式耗费的时间太长，换成的鳞片强度一般。
后一种方式过于痛苦，却是追逐更强大体魄的沧澜龙的必经之路。
第一次拔完鳞片，新的鳞片长成的时候，宋京墨用爪尖在鳞片上划出了痕迹。
不够。
沧澜果含有的能量庞大且温和，宋京墨一咬牙，选择了继续换鳞。
被拔下的鳞片在沧澜龙身边逐渐堆积，不好拔的鳞片用灵力拔下。
疼痛让她意识清醒，又慢慢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温和的灵力再度覆盖满身血迹斑驳的沧澜龙，光茧跟着收束，更多的光点从海洋中飘出，汇聚到光茧之中。
之前的鳞片都化作了纯粹的灵力，融进正在长出新的鳞片的沧澜龙体内。
轰然一声雷鸣炸响，劫云开始聚拢，天色再次的暗了下来。
“这是——雷劫？”盛知春满脸讶色，随即又化作了担忧。
不知道小师妹情况如何，这雷劫可不像是寻常雷劫。
心下拿不定主意，盛知春传音给已经深入海域寻找海底裂隙的同门。
暂时封锁裂隙阻止死灵继续涌出固然重要，小师妹的安危更加重要。
雷云汇聚了整整十日，不曾散去，也不曾降下劫雷。
偶尔有逸散的雷光，也是精准的灭杀了藏身黑雾中的意欲偷袭的高等死灵。
起初只当是巧合，等到巧合多次发生之后，楼知因同其他猜到了原因的师兄师姐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既然那位也选择好了立场，那他们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天海域天色昏暗，一如青灵宗小队刚到天海域的样子。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哪怕裂隙还没有被封上，灵修联盟也占据了上风。
在消息传回荒域之后，心里牵念孩子的李苍夫妇立即启程回了天海域，同行的还有在这段时日里陆续突破到筑基、金丹的灵修。
仿佛是规则对于灵修修为的限制有所放宽，修为与灵圣等同的金丹加起来如今已有千人。
放在万年前，这个数字不算多，放在千年前，那是万万不敢想的。
有了强大战力的加入，灵修联盟迅速清理出了海岸线，在岸上建起了防线，后方还建立了临时的住所。
空中的光茧是天海域的灵修们抬头就能看到的存在，这两日光茧不断在扩大，把不断有死灵出现的海域都映照得有几分静谧唯美。
劫云就在头顶上，不是渡劫者的灵修都能感受到劫云中积压的威势，心头惴惴，又满心期望渡劫者能够顺利的渡过雷劫。
没有什么理由。
单纯只是因为，多一份力量多一分希望。
所有的阴谋诡计在这样的时刻显得微不足道。
被编入队的灵修按队分配到不同的区域清理死灵。
“把她推进死灵海里！推啊！”
一处海域的海面上，防护齐全的灵修内心疯狂叫嚣着。
泡了不知道多少死灵的海域已经被污染，死灵也能够在海水中藏身，灵修只能够借助灵力在海面上停留，再使出各自的手段清理死灵。
几日的清理后，灵修联盟勉强划出了海底存在裂隙的海域范围，并在周围布下了净化阵法，被阵法围起来留待找出解决办法的海域被称为死灵海。
若是不慎跌入死灵海，沾染上死灵气息事小，被死灵撕碎殒命事大。
即便灵修联盟中的炼器师药剂师炼丹师阵法师已经联合起来研制尽可能管用的防护用品，再齐全的防护也不能保证落入死灵海后能够生还。
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人打落死灵海，可以说是极其恶毒的心思。
灵修联盟并非铁板一块，便是小队内部的灵修也有可能存在新仇旧怨。
“你只是不小心把人推入了死灵海。”
“且不说不会有人发现，便是有人发现了，也拿不出证据来。”
“不需要直接动手，灵力稍微碰一下，那个女人就会跌入死灵海。”
“生死有命，她若是死了，也是活该。若是没死，你们的恩怨也算了了~”
安岚听着心魔一句句的试探着自己的底线，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眸光波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出心魔的。
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作为天玄灵院的排面之一，安岚必须立起来，她还想要追逐李暮的步伐。
“那个女人死了，你就是和李暮最亲近的人了——”心魔语气轻浮，带着调笑和诱哄意味。
“李暮还有家人，他最亲近的是他的妹妹。”安岚坚定的反驳了心魔的言论。
她是有些看不惯那个刘巧儿总是往李暮跟前凑，但对方实力不错，品行上也没多少好挑剔的，安岚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出心魔。
心魔是在天海域的时候才开始彰显存在感的。
就像现在一样，一会儿情绪暴躁宛如癫狂的让她动手害人、一会儿冷静下来换了说话方式还是变着法儿的让她害人。
安岚想不通。
自己也不是個蠢的，为何按理来说会比自己更聪明更能拿捏自己的弱点的心魔会蠢笨至此。
“小心！”一条中等死灵附身的身体半腐烂的食肉鱼跃出海面张开大嘴直直冲安岚而去。
旁边的人见安岚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快速的把安岚拽到身后，抛出一柄细剑刺向食肉鱼的头部。
原本的死灵大多数没有实体，天海域的海族生物太多了，死灵能够附身小蟹小虾，也能附身食肉鱼和其他具有攻击性的物种。
食肉鱼腐臭难闻的气味唤回了安岚的注意力。
发现自己走神了的安岚脸色变得很难看，挣脱刘巧儿的手，正要攻向食肉鱼，却听到旁边传来的落水声。
不好！
安岚立马偏过头。
落水的不是刘巧儿，是另一只队伍的成员。
小型食肉鱼快速吞吃了落入海水中的人族的身体，很快只剩下一具白骨。
意外发生得太快，甚至没有人反应过来要出手救人。
安岚紧皱眉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才听到心魔诱惑她害人，虽然自己没有动手，但有其他人落水，安岚下意识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小心点，别落水了。”语气不是很好的嘱咐着算是救过自己一次的刘巧儿，安岚扔出一张烈阳符解决了附身食肉鱼的死灵。
同时鱼肉被烤熟的香味也传了过来。
安岚脸色更加紧绷。
刘巧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心道安岚队长关心人也是别别扭扭的。
在她看来，安岚在面对自己时的一些怪异举动都表现为别扭。
把这一个小插曲抛诸脑后，刘巧儿扬声提醒了一声失去一名队员的小队注意安全，心下也有些怀疑。
有人落水之后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救人么？
被提醒的另一支小队的队长闻着淡淡的血腥气，脸色极为难看，他语气有些凶的呵斥了一番自己的队员，出手捞起了海中的尸骨，没注意到身后的队员里有人脸色苍白神色慌乱。
同样的意外发生了几次，等到换了新一批小队接替清理死灵海死灵，返回陆地的各小队队长神情沉重的前往最大的那处帐篷汇报情况。
“什么？！！！”
一次同前两日没有什么区别的清理任务，损失了数十名实力不错的灵修，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本就氛围紧张的灵修联盟气氛焦灼起来。
每位有队员伤亡的队长都被要求阐述意外发生时的细节，最终一无所获。
安岚看着那具尸骨，想起心魔的蛊惑话语，猛地抬头。
“心魔！”
“什么心魔？！”
“各位队长立即召集自己队内的灵修，我有一个猜测，现在急需得到验证。”安岚快速的说道。
“安岚，这种时候，任何决定都要有理有据——”
“我愿意承担因为我的这次举动带来的不利后果。”安岚按了按眉心。
“长老，我要坦白一件事。”
“在来到天海域之后，一次清理任务中我发现我生出了心魔，那心魔会与我对话，以各种方式蛊惑我去做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
“今天的任务中，我同样听到了心魔的声音。”
“隐瞒心魔的存在是大忌！”灵修联盟掌握有话语权的人中有人拍案怒斥。
安岚不闪不避，目光直直的看向天玄灵院院长。
她是天玄灵院的人，哪怕有可能会让院长失望，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名声隐瞒下一个关系到众多灵修生死存亡的重要信息。
“心魔让你做什么？”天玄灵院院长沉声问道。
“心魔让我推自己的队员进死灵海。”这才是安岚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不曾有过心魔，自己的心魔笨一点安岚也不在意。
可偏偏，自己的心魔要自己害人，以推人进死灵海的方式，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人以这样的方式遇害。
安岚认为，这不是意外。
到底是人祸，还是被操纵的阴谋，安岚决心要查个明白。
“院长，我请求，召回所有清理死灵海的小队。”
“我们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损失了。”
来到天海域的都是灵王修为以上的灵修，修炼了新的修炼功法已经突破和即将突破的灵修都留在了陆地上，等着能够炼制天雷珠的宋京墨渡过雷劫再做渡劫安排。
金丹修为的灵修是顶尖战力，要留着封印裂隙。
安岚坐不住，也闲不住，自己领了任务带队清理死灵海。
死灵海一时不清理并不会如何，如果情况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将会有更多的灵修死去。
因为上层的决策失误而失去生命，安岚觉得不值得。
天玄灵院院长深深地看了安岚一眼，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学生。
“鸣鼓，通知回撤。”
自然有反对的声音，院长轻轻一瞥，就将其镇压下去。
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些反对的人里，没几个是真的反对这一决定的，大多数是为了唱反调而反对，想要以此表现出自己的英明，院长通通归为想要刷存在感的行列，并不放在眼里。
等先前离开的小队队长把自己的队员带回，刘巧儿也把安岚的队员带过来后，安岚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面前的人群。
“我只问一句，有没有人在清理死灵的时候，出现心魔与自己对话。”
此时此刻，安岚已经明白过来，那心魔八成不是什么正经心魔，到底是什么成分，还要等擅长此道的灵修判断过才能知道。
安岚这话一出，灵修队伍里当即就有几人神色有些变化。
整座帐篷都在强大灵修的神识笼罩下，再细微的神色变化也变得明显。
天玄灵院院长偏头看向被拉来凑数也是镇场子的李苍夫妇，获得了一个他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他宁愿这只是意外，但是，安岚的猜测是对的。
有未知的东西假扮了心魔，蛊惑了心智不够坚定的灵修出手残害同伴。
类似的存在院长听说过，也见识过，那样的存在若是潜伏还好，一旦全面爆发，场面将无法控制。
把愿意承认自己出现了心魔的灵修留下，其余的灵修都被统一安排到了一个地方暂做休息。
“安岚，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安岚想了想，面色有些古怪的说道：“我感觉这心魔挺笨的。”
把自己的感觉细说了一遍，又被要求重复心魔与自己的对话，最后安岚看着给自己做检测的李暮，满脸生无可恋。
她还有形象吗？
紧张的情绪蔓延开，不清理死灵、也不被允许四处走动，不知道谁把消息走漏了出去，灵修之中彼此猜忌，出现了几起伤人事件。
就在灵修联盟快要焦头烂额的时候，天海域悬在空中的光茧终于有了动静。
“快！准备封印裂隙！”被当成祖宗供起来的黑白团子扔掉了手中的坚果，急匆匆的喊道。
手忙脚乱的召集齐人手进入海域，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氛围的凝重。
如果敌人只是死灵，他们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同伴。
可现在，自己身边的同伴，真的还是同伴吗？
流言最是容易愈演愈烈，传出去的消息在传回来的时候已经变了个模样。
但没有人能够拿出简单有力的证据解释事情始末。
不相信身边的同伴，但他们还是听从了安排，只是没有人说话，氛围凝重。
一道粗壮的劫雷劈向空中的光茧，冰蓝色的沧澜龙沐浴雷光从光茧中飞出，冲破劫云，引日光下落。
那是一头成年体态的沧澜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