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都市，虽还没下雪，道两旁的树叶却已然落尽。它们站在曲折空旷的柏油马路边，就像两排等地铁的程序员，一辆大货车孤零零的行驶在城郊的柏油路上。
“近日，警方捣毁一神秘组织，现场惨绝人寰，令人发指，其血腥程度堪称大屠杀——”
“本月第三起！又一位驴友于苍蓝山失踪！”
“那徐老师，你怎么看待这起张某杀父碎尸案——”
“无论你到底为什么拐走我女儿，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她回家！我求求你了！”
原本随便滑动手机上节目的司机被这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所吸引，忍不住看向屏幕。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哭喊着女儿的名字，求人贩子放回她，多少钱她都愿意给。
司机将烟从嘴边移开，摇着头说：“唉，真是造孽啊——”
他口中的感慨还未说完，一股大力便从车头传来，“轰”得一声，他狠狠砸向方向盘，挡风玻璃碎了一片，司机下意识踩了刹车，但沉重的车身却并不听他使唤！
司机感觉到一阵热流从头顶滑落，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然能看见，前面……前面明明什么也没有！
下一刻，原本因为车祸而头昏脑涨、奄奄一息的司机，突然浑身抽搐、两眼翻白，他黝黑的皮肤底下似乎酝酿着什么扭曲的怪物一样游走着。
那游走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激动……终于！它们涨破了他的皮肤！它们爆裂出来！
……
“什么声音？”
被巨响吸引的原野和守墓人于老头跑到路边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可能是谁在炸石头吧。”于老头点着一根烟，满不在乎的说：“前面的山头听说最近让人包了。”
又看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二人又回到了坟场。
个头极高的原野将足有一米七的墓碑立在了相比之下格外寒碜的坟头前，在这个过程中，他麦色皮肤下流线型的肌肉块块绷起，表情却很轻松。
将碑安置好，原野从身旁拿起一包湿巾，不急不忙地擦拭着墓碑光滑的大理石平面，嘴里絮叨着：“怎么样？给你换个一米七的，你以前的理想身高，现在体会到我平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吧？”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个看起来不过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面中突出，颅骨畸形，长相十分怪异，脸上的笑容倒是真诚灿烂。
原野将碑擦完，又在坟前倒了小半瓶二锅头：“今天你就自己喝吧，我等会儿还开车，先欠着。”
蹲在旁边抽烟的守墓于老头撇撇嘴，冷笑一声。
原野没理会他，只是把手搭在墓碑上，好像搂着他爸肩膀一般：“爸，也不是我说，你没了这么些年了，趁着这个旧貌换新颜的机会，在下头也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吧。不用惦记我妈，我惦记着呢。”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原野拿起扔在一边的黑色制服，边往身上套边笑呵呵地说：“我先走了，快到换班时间了，下回再来坟地看你跟于大爷。”
于老头眼睛一瞪：“滚你大爷的，有这么说话的吗？！我还没下去呢！”
原野笑着跟他说了声拜拜，步伐轻快地走出了这处小小的墓园。
他骑上被停在路边的小电瓶车，由于他个头太大，看起来就像成年人骑在了摇摇乐上。
不过三手小电瓶只是吱呀了两声，就尽职尽责地以三十迈飞奔起来。
刚来到第一处拐弯处，原野便停了车，他皱着眉看向地上那几条漆黑的刹车印和碎玻璃，喃喃自语：“奇怪，之前来的时候有这些吗？”
他又看了看左右两侧靠近树林的护栏，那上面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痕迹。
……
在十几分钟的纵情狂飙后，原野来到了一处拉着铁丝电网，筑着水泥高墙，建着眺望哨岗的建筑前，他将小电瓶停好，来到门口的保安亭做交接。
坐在亭里捧着茶杯的牛哥惊讶地看着他：“今天都七度了，你还穿这么少？”
“少吗？”原野这才发现对方已换了冬外套，笑笑说：“我抗冻。”
“年轻时候谁不抗冻？等上岁数了你就后悔去吧！”牛哥埋怨他两句，又道：“对了，所里说让这两天盯严点，好像是前几天北都市研究所丢东西了。”
原野一听这个可来精神了，忙低头凑过去：“丢东西了？丢的什么？”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高科技成果吧……他们所跟咱们所应该差不多，研究生物的嘛……”
原野凝重的点点头：“我看八成是敌特干的，真怕他们盯上咱们所研究的公鸡下蛋技术啊。”
牛哥让他逗笑了：“我看你才是敌特呢，咱们所的最高机密你什么时候打探到的？”
关于他们天天站岗的这个研究所到底研究的什么这件事，是所有外围保安心中的谜团。
所有人都只知道这里是“天都市新区研究所”，研究的是生物技术，内容属于高等机密，其他一概不知。
原野坐进有些余温的椅子里，拿起旁边的报纸，从第一版开始认真读起来，哪怕是报纸夹缝中间的广告，他也看得全神贯注。
……
一间布满各式仪器的昏暗房间中，面容凶厉、脸上有道明显伤疤的白大褂男子对着对讲机进行整点汇报：
“天都市新区研究所8-17镜屏障分系统，
报时：十八点整。
系统运行情况：无异常，运行良好。
试验人员：无人产生污染倾向，无死亡。
换班已结束。”
这名男子胸前绣着一串数字：10675，这就是他的身份信息。
汇报过后，10675一秒钟也没敢逗留，他浑身紧绷地快步向外走去，经过三道扫描确认无碍后，他才获得打开厚重保险大门的资格，真正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房间外是一片白色为主调的巨型空间，上数不清层，下望不见底，立交桥般的白色走廊穿插空中，联通各个楼层，每层楼都整齐排布着各种实验室。
个别透明窗口可以看见穿着白大褂人正在里面活动，有的在用狗尾巴草逗弄魔方，有的正被看不见的东西整齐割裂成冻肉块，有的则被长着五个脑袋的粘稠怪物吞噬，但这些房间都没有声音传出，走廊上只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10675与许多个同他一样身穿编号白大褂的人擦肩而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互动，也没有看向身边的实验室，每个人的脸上都麻木而冷漠。
因此没人注意到，10675脚下影子格外漆黑，并且像连接不好一样，总是比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在途经一处有阴影的拐角时，10675那古怪的影子变淡少许，恢复了正常。
……
保安亭内，原野把看完的报纸随手塞进了旁边的编织袋，边喝茶水边两眼没有焦点的向保安亭外扫去。
突然，他瞟见有个扭扭捏捏，好像刚割过痔疮一样的黑影，溜着墙边从门口走过。
这黑影很怪，看上去像是个披着黑布的人，但这布是直接从头顶罩下去的——正常人谁这么打扮啊？
原野先是一愣，随即拉开窗口，喊了一句：“哎！干什么的？！”
黑影没理会，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原野打保安亭钻出去，他个高腿长，只是几步便追上了那个黑影，他一手按向对方肩膀上，立即感觉到了不对：
这黑影仿佛是某种浓稠的气体一般，他的手只是从它身上有所滞涩的穿过，却没有落在实处的感觉！
他同黑影皆是一震，双双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研究所中突然警报大作，红色警示灯也闪烁起来，一个略有机械感的声音回响在这巨大的空间内：“001号警告！镜屏障系统出现漏洞！‘虚假’能量泄露！”
“怎么回事？”研究所指挥室内的张教授一怔，随即有条不紊地对着面前的透明屏幕下令：“立刻追溯漏洞所在地！通知驻守的外勤小组！日出，把泄露地点投上来！”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副凝固的灰蓝色场景，这画面仿佛用蓝色圆珠笔画出的，但很快，它从左到右染上了真实的色彩，并且开始有了动态。
“看着有点眼熟……”张教授身后，大概二十出头的研究员小刘说道，随即，他眼睛一亮：“这不是研究所大门口吗？”
听到他的话，张教授当即说：“立刻派外勤小组过去，回收污染。”
被称为“日出”的智能AI回应：“指令已发送。”
随即，张教授又让日出连接上了门口的广播系统，想要命令画面上的保安远离此处，只是他嘴刚张开，就看见污染品突然比划起来，似乎想跟那名保安表达些什么。
张教授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
“我说你能不能别比划了，第一我不会手语，第二，我看你也不会啊！”
原野拧着眉头俯视着这个奇怪的“人”，心里越发觉得对方诡异到完全不像人，但谁还没看过几个科幻电影，他心想说不定这是神奇第五侠呢，怎么也得给对方个证明身份的机会，便说道：“把你工作证拿出来我看一下。”
黑影静默了，然后在它漆黑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摸出一片漆黑的东西递给原野。
“……你糊弄鬼呢？！”原野瞬间有些上头，他下意识就想擒拿对方，但直到手伸出去，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无法触摸到——哎？
原野看着这个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他擒拿住的黑影，愣住了。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毫无反抗之力被擒拿住的黑影，愣住了。
看见黑影被保安给擒拿住的张教授，与全副武装赶到大门口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外勤一队，也愣住了。
就在这个所有人都凝固的瞬间，在原野与黑影身边，一道道不算显眼的裂痕突然凭空浮现，并且开始以他们为圆心，迅速的、不可阻挡的蔓延开来。
原野看见自己眼前的世界先是裂开，随后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
研究所内的警报声骤然变得更加尖锐，红色警报灯将建筑内染成一片迫人的红色，日出的机械音再度回响，它重复播报着：“000号警报！镜屏障系统出现破碎边界！请立即修复！000号警报——”
张教授霍然起身，如临大敌：“边界破碎！立即疏散研究所十公里内的群众！启动备用镜屏障！”
他身后的小张彻底懵了：“怎么回事？那个保安怎么把污染品直接给抓住了？！”
“可能是特殊系临界者，”负责作战指挥的孙长官走了进来：“他的能量与‘虚假’的污染品产生了未知异变，突破了镜屏障。”
“如果是这样，只要将他与污染品分开就可以了，”张教授点点头：“这样看问题也不大——”
他话音未落，日出的声音随即响起：“指挥官，检测到混合污染者，地点：天都市新区研究所上空！”
随即，屏幕上浮现出新的画面——
“队长……”站在研究所大门口处的外勤一队副火力手罗佳新，语气凝重。
“我看见了。”
片片剥落的世界碎片后，一道小山般大小，青蓝色的扭曲身影反射在外勤一队队长宋书的反虚假护目镜中。
而站在更近处，已经被阴影笼罩的原野，听见被他擒拿的黑影生涩地说道：“我……说了……快……跑……”
原野干笑一声：“你这孩子，学说话也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