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不点破。
三王子左颊也挨了一拳,现在已经肿了。魏国刚刚算计了祁国,交战之后又吃了败仗,他在魏宫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他滔滔不绝:“你不在魏国,都没人陪我玩儿了,我听说你们在沙漠遇上了沙尘暴,幸亏……”他从江琉送亲离去的前一天的事讲到昨天清晨吃了什么,委实能耐,偏偏本人没有自觉。讲到兴起时眉飞色舞,闭口不提有人欺负他,只道自己如何神武,一拳把某某揍开了花。气愤的时候特别喜欢翻白眼,不知怎地又委屈起来,半晌想起江琉也是魏国的官员,硬巴巴地转移话题。
“你是没看到三皇子那个怂样儿,昨天我一脚踢在他的面门上,血哗啦啦地流……”
江琉笑而不语。他或许暴戾,但内心不可避免地孤独脆弱。
聒噪的声音骤停,三王子眼神晦暗不定。
他犹豫一会儿,凑到江琉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父君在若干年前有一个魏国女人……是真的,我看到过那女人的画像,被他藏在经阁里。”
他有些沮丧:“是十几年前他偷偷进魏的时候的事,那时候还没有我呢,我也是在父君一个人喝醉后意外听到的……”
江琉看着他,那股眉目间的熟悉感又上来了……祁君曾有一个魏国女人?
“你不许告诉别人。”他跑回原位,一屁股坐下,两条腿太短了无法着地,胡乱晃荡。
“……我讨厌的就是原隰了,他总有办法罚我,因为我不爱读书……”
江琉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了,感觉有个问题还没想明白,而这个问题跟三王子有关。她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一开始替宫人向三王子劝和,她现在不确定是不是那种熟悉感作祟。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以前从未见过他。
“罢了罢了。”他无精打采地挥手,“你回去吧。”
江琉:“你想学乐理吗?”
三王子打了个哈欠:“我正愁在魏宫无事可做,不过我怕我把夫子气走。”
江琉:“他曾在祁宫担任乐师……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挑了一块瓜果放嘴里,不报期望:“行吧。”
让燕凤岐教导三王子是她提出来的,他没有异议。一来他能有个安置,二来江琉去找三王子能名正言顺。
当魏君随口问三王子的琴师时,江琉道:“三王子在祁国的授课不能在魏国间断,否则会落人口舌。既然不能修习公子们应该上的正课,那便学习弹琴好了。”
魏君点头,不再过问。
江琉许久未见文岚与王硕,二人在她回来后不久就与京城子弟订了一桌,邀她前往。
文岚有才气,也有关系,长得一表人才,混得比其他人好上一截,众人言语间开玩笑,用醋溜黄瓜自比打趣儿。
大伙儿互斟倾苦水,江琉的酒杯喝完又斟满,就没见过底儿。
文岚苦笑:“说起来还是琉弟最发达,我被上司刁难好些日子了,不过这话大伙儿们可不能往外传。”
“哈哈哈,那是自然。”
“我觉得琉弟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
江琉原以为他会说自己黑了些许,更有男子气概了。
那人看了半晌,恍然大悟:“我就说,原来是琉弟眉心长了一颗红痣……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像女人呀。”
“……”江琉一口气没提上来——虽然她本来就是女子。
“唔。”众人细看江琉,“怪明艳的。”
“咳咳,行了。”文岚止住,保全江琉的颜面,“你是不是输了不想喝酒话才这么多的。”眼神却状似不经意地瞥向江琉的面额:因为喝多了酒而红彤彤的面颊,配上娇艳欲滴的“红痣”,几分清醒几分迷醉的眼神……我去!他的酒差点洒到衣服上,呛了一口,喉咙火辣辣的疼。
……还真是比女子都美艳许多。
他本应该是清冷无暇的,偏偏有时面容明媚艳丽……当真十分矛盾。
压下心中的异样,文岚继续与其他人谈笑,却忍不住对他在意起来。
三国会盟,因为魏国是霸主,祁、秦及各自附属小国需来魏会朝。
朝堂下暗潮风涌,笑面下心里的刀子恨不得捅在对方的身上。
签订的合约是休战三年。
魏国的官员不可一世,有一种万国来朝的傲气,江琉觉得确实有些过分了,但她保持缄默。在她看来,若不采取新政,霸主的地位岌岌可危。
祁国的文人着实厉害,天下文坛领袖、第一学宫在祁,外交官凭三寸不烂之舌以打了胜仗为由将上缴贡物的数目压缩到最小,气得魏君把魏方签订合约的官员革了职。
本来这事跟江琉干系不大,嫉恨江琉的官员先是把江琉捧到一定高度,向魏君进言:“修撰大人状元出身,对敌策论我国能及之人屈指可数,仿佛是为魏国应运而生。谈判结果不尽人意,但江大人一定能完美解决的,当为吾辈楷模。”
“准。”
很好。那个官员已经被江琉用小本本记下来了,估计下周就能……出点意外。
面上含笑:“臣定当不负君上重望。”
祁国派来的官员之一有个叫阙允奎的,据说很厉害,在祁国号称“棋圣”。
阙云奎没有江琉想象中年纪那么大,也才二十八、九,他名声在外,颇有君子之风。
有君子之风的阙云奎:“魏国不愧是第一大国,使者的精气神果然跟我祁国不一样,走路脚下生莲,不用看地面也能端好招待的茶水。”那是,一个个鼻孔都飞上了天,斜眼睨人。他这是嘲讽魏国的礼数不周全。
江琉:“魏国讲究的是德位相匹,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是客有待客之道,豺狼亦有棍棒伺候。”
阙云奎的帽子还真大了,滑到他的后脑勺去了。
她一语双关。
阙云奎笑起来,无不嘲讽:“大国有风度,理应不惧输赢,贵国这是输不起了?”
江琉眼中闪烁精光:“何来输不起一说?阙大人论棋从无败绩,不知是否如您所说输得起?”
阙云奎这才敛了笑意,正眼瞧他。
“你要跟我比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