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rl+D收藏手机小说网
抖音小说Douyinxs.com
手机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繁花落尽凤归来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满目苍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满目苍夷

送菜的老者焦急在厨殿门口转来转去,见自己的傻儿子愣头愣脑的走过来,两个裤脚上全是水泽和泥巴,手上也是脏兮兮的不知道抓着什么。

才一会功夫,他便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不等他走近,老者便冲过去打骂道:“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又是跑哪里去了,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嬷嬷本来对傻儿子到处走动而生了怒气,这辰王府戒备森严,若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乱子,她可负不起责任!

现在见到这小傻子这般被打,又心肠软道:“他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你打他又有什么用?好了好了,人回来就好,快带他回去吧!你看看,他衣物都湿了,可别又着凉了!”

老者千恩万谢的作了一翻揖,又将儿子赶上板车,拖着板车急忙离去。

那目光涣散的傻儿子晃悠悠的坐在摇摇晃晃的板车上,一路轻松的出了辰王府,此时外面的知了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人心里莫名生了烦躁。

只是板车上的少年,目光瞬间又聚集起来,她一脸劫后余生的后怕,看着越来越远的辰王府,她心有余悸的默默念道:“顾长安,我所有的不幸全是拜你所赐,你今日遭受的一切也全当是报应,但愿此后,我们永生不见——”

热闹的平阳城里,此刻正是讨价还价的好时刻。一匹疾驰而来的烈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这马速太快,被惊扰到的人群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马上之人,便瞥见一抹艳红一闪而过,快得如过眼云烟!只有散落在空间的凌乱,就像刚刚才经历过一场乱仗,狼藉一片……

长安骑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烈马,在多时不见的平阳城里狂奔,她心急如焚的往将军府里赶,连耳边阵阵的凉风也不能吹走她心中片刻的焦虑!

感受到肚里孩子频繁的胎动,他或许在抗议她对自己的不爱护,长安在心里歉意的念道:“孩子,不要怕,母妃带你回家!你外翁和舅舅们戎马天下,是这世间真正的好男儿,你长大了也要像他们一样勇敢,可好?”

她想到以前在平洲城,与哥哥们一起纵马畅行的快意,那是陆巧云一直都羡慕的洒脱,也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渴望的自由和无拘无束!

这一刻她猛然惊醒,原来比起平阳城,平洲城才是她心里最向往的地方啊!她是怎么心怀鬼胎的想着要来这阴谋重重的平阳城啊!

心中那个刻意压下的轮廓却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长安,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她心口一紧,泪眼朦胧的对着心中那个人痛声喊道:“萧靖辰,你若敢负我,我定会离你而去……”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马身,又茫然的看着挂满白幡的将军府,心里仅存的一点幻想都被这抹白色给彻底击的粉碎。

她心里有大片大片的悲伤突如其来,压得她心口剧烈难受起来,那像被人生生剜走心脏的疼痛感让她险些昏厥。

她支撑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将军府的台阶,与顾长炜追赶的声音似乎就在昨日,可今日的将军府冷得让她头皮发麻。

她被满院的白色撑得眼角酸痛难忍,那些大朵小朵的白绒花飘得满院都是,与院子里的落叶混在一起,又随风扬起,衬得这庭院越发萧条起来。

明明那般热闹的府邸啊,怎么就一夜沧桑了起来,像忽如而来的白发,让人措手不及的心慌意乱起来!

长安不敢在往里走,心急的站在满是扬尘的外殿大声喊道:“娘,大哥哥,大嫂,娘……”

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自己的亲人,一声比一声急促和不安,她多希望他们像往常一般,从殿内走出笑嘻嘻的对她说:“是小四回来了啊!”

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吓得失声痛哭,“是小四回来了啊,你们都去哪了,都去哪了啊……”

“郡主,郡主,是郡主么?”

白发苍苍的顾叔勾着腰站在对面,一脸惊喜的望向她,多时不见,这顾家的管家竟然老成了这般让人心酸的模样!

见顾叔磕磕绊绊的跑过来扶自己,长安的眼泪终于决堤一般的落下来,“顾叔,我爹娘……”

她哽咽得快要说不下去,顾叔却老泪纵横道:“郡主,老爷他们,他们都不在了啊……”

她眼前徒然产生了幻觉,老管家眉开眼笑的说:“是郡主回来了呀,相国和夫人正在院子里等着郡主呢,说是新泡了郡主最爱喝的杏花茶,郡主再不去,就该被三公子喝完咯!”

她定神看去,老管家又泪如泉涌的痛哭道:“郡主,老爷他们知道你回来,该有多高兴啊,可他们,他们再也看不到,再也看不到了……”

长安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沉到阎罗王阴冷的地狱里,这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让她浑身心脉尽断,戳骨锥心!

她与老管家互相惨扶着走进灵堂里,七八个月的身子,已经让她有点不堪重负了,她几次踩在自己落在地上的纱裙上,又险些绊倒……

短短的一段路,却让她走得惊心动魄,中间有好几次她都提不动脚,双腿像灌满了铁铅一般的沉重难行。

她拖着身心俱疲的身子终于来到了她的亲人身边,她泪流满面的瞪着灵堂前的牌位,颤抖的伸出手去挨个挨个的抚摸,似乎在努力辨认它们的真实性一般。

那些熟悉的名字让她心疼得死去活来,她俯撑在桌案上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她蜷缩着身子最终顺着桌案慢慢滑落在地上。灵台上的台布在她无力的拉扯下,那上面的供品和果盘又一股脑的全摔在地上,果盘发出噼里啪啦的抗旨声,果子蹦得到处都是……

顾叔来不急安慰她,又抹着眼泪去捡那些果盘,长安跌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的痴傻!

她想到这若大的将军府里,再也没有爹娘呼唤自己的声音,再也没有哥哥们戏耍打闹的身影,再也没有人亲切的唤她为顾小四,心口便被堵得喘不过气来……

“安儿,你怕吗?”

“这样就对了,这样才是我顾纤裴的好女儿!”

“由你守着将军府,为父甚是安心!”

“我只愿妹妹嫁一心意想通之人,从此白头偕老,两不相欺!”

“顾小四,外面雪大,玩一会便进去吧,小心冻坏了!”

“小四这志气,倒是比其他男儿还要高!”

“平阳城里没有肆意生长的蒲草,等二哥哥到了边疆,寻到好的蒲草,扎了你喜欢的小动物,便给你带回来!”

“二哥哥不在平阳城的日子,小四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小四,你如此不可爱,以后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难道还指望三哥我养你一辈子不成!”

“你看这小兔子长得如此眉目清秀,不如拿回去做一盘下酒菜,味道应该极好!”

“你们平阳城的女子,都是这般不讲道理么?”

“顾小四,只要你活过来,那匹小马驹送你就是!”

“安儿,安儿,到母亲这里来,过来啊……”

“小四,顾小四,顾小四——”

长安满脑子都是家人们呼唤她的声音,温柔的,宠溺的,欣喜的,不舍的,咆哮的,咬牙切齿的,撕心裂肺的……

她被脑海里的画面扰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疯癫的模样吓得老管家跪在她旁边不断恳求道:“郡主,再悲痛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你不顾惜你自己,你也要顾惜肚子里的小殿下啊……老爷他们看到你这样,他们怎能安心的闭眼啊!”

她惊醒一般的抓着管家瘦弱的胳膊,喃喃追问道:“他们不闭眼,是不是就能回来找我了?”

老管家被她的胡言乱语惹得放声大哭,“郡主,我的好郡主,他们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啊!郡主就让他们入土为安,不要在惊扰他们了……”

长安被管家的话语惊得心如死灰,她在老管家的惨扶下又慢慢站起来,她全身麻木的去看那些牌位上熟悉的名字。

心口的一股闷气激得她面色通红,她控制不住体内的沉闷,大声喊道:“爹,娘,哥哥,我来迟了,是小四来迟了……”

她刚刚喊出口,便口吐鲜血的直挺挺的往后倒去,那鲜红的血液落在灵堂前的牌位上,又顺着牌位上凹凸不平的字体慢慢往下滑落,生生像眼角里落下的血泪,惊心又悲壮……

“郡主——”

老管家年迈的身子显得那么有心无力,他眼睁睁看着长安从他面前倒下,又被她吓得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

可长安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心里却突然轻松起来,这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眼前尽是美好的画面。

她甚至看到了家人们的笑脸,一张张争先恐后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父亲的慈爱,母亲的柔和,大哥哥的儒雅,二哥哥的宠溺,还有顾长炜的没心没肺,他们都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一如往常的亲切——

父亲,你说过会照顾安儿一辈子的,可一辈子多长啊,父亲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大哥哥,若小四早点听你的话,不去招惹这大兴宫的男子,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啊?

二哥哥,小四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们都活过来,都活过来可好?

顾长炜,我再也不故意气你了,你喜欢的那匹良驹,我也不要了。你要的我都给你,我保证不再与你抢东西了!你若回来,我唤你三哥哥可好?

娘,娘你不要走,你等等安儿,等等安儿吧!没有你们,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人管我叫顾小四了啊——

耳边有沉重的叹息声响起,长安猛然看到父亲策马奔腾而来,他将自己有力的大手伸过来,“安儿,来,不要怕,父亲带着回家……”

萧靖辰赶来时,长安已经昏死在冰凉的地板上,老管家跪在她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她身下全是慎人的血液,她就泡在那样鲜红的血液里,看得萧靖辰心惊胆战!

他心如刀割的抱起女子,又慌乱的往外跑去,女子稠密的血液全部滴落在他暗红色的朝服上,又一路蔓延至他的心口,让他眼里的墨色渐渐变成了咬人的腥红——

萧靖辰感受着那个陪伴了他们数月的孩子,在慢慢的离开她的身体,他被这种无法挽留的痛惜伤得泪如雨下。

他想起她一直天真无邪的对自己说,“这孩子能听懂话语,殿下不可以说他的不是。”

这孩子或许是听到了自己拿他去威胁过炀帝,所以才会这么绝情的想要离开他们。

“可是孩子,父王求求你留下来,求求你留下来好吗,你是父王唯一能留住你母妃的人,父王求求你……”

太医和宋妈妈在产房内忙得手忙脚乱时,萧靖辰便身体僵硬的站在殿外,他还保持着被他们强行赶到殿外时的茫然和无措。

萧靖辰触目惊心的看着丫头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打他身边经过,那浓浓的血腥味令他头晕脑胀,心生恐惧。

长安苍白的脸色和血淋淋的身子还停留在他眼前惊得他浑身发怵,萧靖辰站在这里开始闭目塞聪,耳旁和心口全是长安微弱的气息声。

刑嬷嬷见萧靖辰身上手上都有被印染的血泽,暗红色的蟒袍也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庄严,嬷嬷心疼的上前宽慰道:“殿下,要不坐下歇歇吧!”

见他无动于衷,刑嬷嬷又痛声道:“殿下去换身衣物也是好的……”

“嬷嬷退下吧,本王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早知会这样,不管他怎么无法面对,他从狼牙回来就该好好的守在她身边,哪儿都不去啊……

刑嬷嬷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又抹着眼泪默默退到一边。今日辰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直到王妃出了王府她才得到消息,也怪她一直在厨殿研究小食,没有陪在王妃身边。

看着辰王殿下抱着浑身是血的王妃回府时,刑嬷嬷顿时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一般,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日得知王妃有喜时,这辰王府是怎样的一片喜庆啊!

刑嬷嬷从来没有见过辰王殿下露出那样如获至宝的笑容来,现在再看向萧靖辰,他整个人都融在那样的孤独与悲伤里,看得刑嬷嬷忍不住簌簌落起泪来!

女子生产,本来就是一场劫难,更何况还是像王妃这样被迫提前生产的……

刑嬷嬷心里也是焦虑不安,她安静的退到一旁等待听命,不再上前惊扰萧靖辰。

没有人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有这殿内压抑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连正常的喘息都变成了一种罪过!

丫头们战战兢兢的如临深渊,她们心里再是明白不过,她们守护王妃不力,今日王妃若出事,这辰王府怕是要翻天覆地了!

辰王府的下人们也全部被聚在后院,由冷颜协助承恩公公一一盘查和询问,可是两人将辰王府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锦绣她们说的那个挑起事端的丫头。

后来终于查到今日唯一进到辰王府的人,等冷颜带着侍卫赶到穆老伯家,穆老伯和他的傻儿子竟然双双被杀害在农舍里!

二人均是一刀毙命,屋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傻儿子身上多处有伤,疑有被绑架过的嫌隙。

冷颜翻遍农舍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农舍简单得如白纸一般,除了两床一桌,均是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农具。

侍卫想起白日才见过这傻小子,便小声嘀咕道:“这也太奇怪了,这伤口像是几天前的,可今日见到他时明明都好好的呀!”

冷颜震惊的望向发出疑问的侍卫,又听他疑惑道:“难不成这穆老叔还有一个儿子?可进到王府里的是女子啊,这女子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冷颜也被他绕晕了,论杀人,他在行,论断案,他确实头晕!

这无疑成了一个棘手的悬案,冷颜此刻双眉紧锁,满脸黑线,他若不是去追辰王妃,这杀人凶手哪能逃脱他的手掌?

他更没有想到,辰王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到现在还生死未卜的辰王妃,还有秋灵敌视自己的眼神,冷颜心里更加烦躁和愤怒起来。

冷颜理不清思绪,更不知道回去该如何去向辰王殿下交代,便嗡声嗡气的冲侍卫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侍卫不知他是何意,但深知他品性冷淡,来去自由,又不喜言辞,便茫然的点点头,又看着冷颜迅速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