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药?”
西六街入口,暮色昏沉。
一名身披斗笠,袄子厚重的黑衣人快步赶来;到得道旁的羊肉摊,开口朝挥刀砍肉的屠夫询问。
“江湖一杯酒。”
“嘭”的一声,斩骨刀钉入案板。
刀柄兀自颤抖。
斜了一眼那人,屠夫瓮声瓮气着开口。
“当了此浮生。”
对过暗号,黑衣人便站在暗处,默不作声。
“没人,不过又有孤魂,前来打听隐市之事。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冯家小儿的举动,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暮色之下,屠夫脸上深及骨髓的刀疤。
分外瘆人。
“罢了,若是有人问起幻妖丹,须得第一时间知会浮生门。”
“若是那人来自天阁,又当如何?”
“......”
黑袍人不答,探手入怀,递给他一块鬼雾翻腾的牌子。
屠夫接过,没再多问。
......
“莫道孤魂无处走?”
黑袍男子离开不久,一名红衣少年,脚步轻盈着转过街口。
径直踏入西六街地界。
走了半路,见得肉摊廊下挂着一只铜壶,便在摊前站定。
也不抱拳,等着对方搭话。
“敢与诸君赌人头。”
行将收摊的刀疤脸,听得有人前来,疑惑着抬头。见得那少年,对自己的样貌毫不掩饰,眼底转过几分孤疑。
“敢问老哥,便是牧州引魂人?”
见对方搭话,苏野压低了声音。
“小哥儿所求何事?”
“来向引魂人,讨要一块入市手牌。”
“先验明正身。”
引魂人接下引荐文书的当儿,随手将案上的磨刀石。
翻了个身。
油光可鉴的磨石上,却是多了一处凹下去的手拓。
......
苏野听钱沛春说过流程,不嫌油腻,直接将手摁了上去。鬼雾腾起,就见一名衣着破败的少年,猛地抓起小刀。
狠狠扎进鹰眼青年胸膛。
一旁面皮黝黑的青年,则是吓得跌了个屁股墩。
--赫然是苏野当年,戕杀靖北都护府,司马儿子袁平佑的影像。
后来斩杀冯炎伥鬼。
以及诛杀夜魅的影像,却是没有出现。
“小哥儿身周,已无甚命案可徇,当是罪行已消,不满足入市条件。”
刀疤汉子一挥手:“便请离去吧。”
“可签生死状。”
苏野听得,还要争取。
“隐市地界,休得纠缠。”
刀疤男子,冷冷瞥了他一眼:“身上没有亡命气息,不得入市!”
“既是如此,多谢老哥。”
知晓这是坊间规定,加之刀疤男子,九品武夫血气鼓舞。
苏野便也没再纠缠。
......
“不知小哥儿如此执着,可是为了幻妖丹?”
便在苏野转身,走出半丈之际;收摊外出,打算回家歇息的引魂人,忽地问了一句。
“老哥留有富余?”
闻言,苏野神色微变。
转过身来,遥遥看着刀疤脸,奈何廊下昏暗,看不清对方情绪。
“此物,鄙人没有,若是你能制造更多命案,倒是能从隐市换取一些。”
“如此,多谢老哥了。”
抱了抱拳,苏野转身离开。
便在他转身之际,引魂人猛地掐碎袖中手牌:“问药之人,已经寻得。”
鬼雾溢散,化作白烟消弭。
“浮生门关注之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红衣遁去,疤面男子方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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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擒住,还弄不来区区手牌?”
出了西六街地界,宫装打扮的沈幼鱼。
再度出现,和苏野并肩而行。
“再等等吧。”
回想起自己,点破来寻幻妖丹的意图。
引魂人分明愣了一下,少年双眼再度眯起。
见得八品鬼师,不再作声。苏野便将此番的探秘感受,捋了一遍:“隐市内有幻妖丹,姜婉儿定是来自市内;若是背后之人,循着这条线索寻来,自然得作万全准备。”
经此一行,苏野却是对这诡谲万分的牧州隐市。
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身背命案,不过是入市前的投名状。
能够获知官府记录在案的罪责,说明其眼线遍布。
至于斩杀姜婉儿和冯炎伥鬼之事,没有被磨石读出;正应了钱沛春那句,怀抱秘密者,死于秘密。
这俩人,多半在毕方杀人案之前。
就成了隐市内的孤魂。
“苏小子,下一步如何打算?”
看着街边的富户灯火,兀自追忆往事的沈幼鱼。
终于收回了目光。
“此事,知白会先去找吴大人,不过个中细节,还得灵韵姐援手。”
......
出了西街,苏野直奔法曹府。
“方刚洗脱罪状,为何又要入罪籍?”
法曹府内,吴冠文一身劲装,遥遥在主位坐定。
碰上旬假,在家补觉的吴二公子。
听得苏野登门,同样赶来作陪。
“此事,容知白日后在和吴叔细说。在此之前,还得向谋定叔,求一道法篆护持......”
“也罢。”
见得苏野,始终对隐市之事,多有保留。
吴冠文无奈,只得依言调用法家八品--借势境的修为,为他勾画了一道法篆。笔触刚劲,却是一个“斩”字。
仔细端详,便觉得一股强悍的刀芒。
扑面而来!
其中的灵气走势,却是和苏野的格物契机,“民心所向”颇为契合。
即便是同阶,战力最为强悍的武夫。
想必也会避其锋芒。
加上他发丝间,神出鬼没的沈幼鱼。
应该可以和七品修士,掰一掰手腕。
......
“听闻苏小哥在律书院,替安北候保住了从龙令?”
嘱咐停当,吴冠文难得的提起一些琐事。
当是吴天养这厮,为了掩盖他出入芸娘香闺,乱花银子的罪责;便抛出苏野在律书院逞能,救下栾云逸的小事,来拦下他爹行将出手的荆条。
“莫非是路见不平,好言相劝罢了。”
苏野一语带过。
事实上,那事除了他身上的杀气,还有他将户籍从老苏家剥除的Buff加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董天问自然得避其锋芒。
儿郎立于世间,自当挺起七尺脊梁。
若是董大公子继续落井下石,他就敢拔刀相向。
烂熟于心的《大肃律》,苏野至少可以寻出上百处漏洞。
“要不,便由为叔做主。”
“举荐你入律书院?”
吴法曹似是听得他行事公允,再度起了将他引入麾下的心思。
还是那句话,位及人臣,得看运气。
若是某一天,他真入得金銮殿。
轰杀司马家公子的往事,还是会被一众同僚,拉出来鞭尸。
但只要留在牧州这一亩三分地,吴冠文就会变着法子,护他周全。
“此事,吴叔就此打住吧。毕竟终日翻着《大肃律》,规诫民心的苦差事,并非苏某所愿。”苏野说完,喝完杯中粗茶。
起身离开。
......
“洪义,你去贴告示。”
“洪茂,你领人候命,随时追捕苏牧野。”
便在苏野走后,吕氏兄弟又被吴府管家寻来。待到听完吴冠文的吩咐,面上却是泛起为难之色。
城南苏百户三个儿郎,长子苏牧州。
次子苏牧辰。
法曹大人口中的苏牧野,不是那性喜红衣的苏三公子,又能是谁?
“先生可否明示,苏老弟犯了甚事?”
吕洪茂终日和苏野厮混,巴不得那少年能帮他穿针引线,好对那生人勿近的沈仙人,一亲芳泽。
猝不及防的命令。
难免让他接受无能。
“交代的事,你做便好,何来这般疑问?”
猜透了吕二郎,定会先和苏野通气。
才会心安理得的去做坏人,吴冠文便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重新抓起那看过数十遍,已然能倒背如流的《大肃律.刑名》卷,仔细查看。
似是想从字里行间。
寻出更多礼不容法的纰漏。